冰层下的震动还在持续，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深处呼吸。楚河的手指扣着雷电骨刺的根部，指节泛白。左臂皮肤下的核心区域像一块被反复敲击的铁片，嗡鸣不断，每一次震颤都牵动神经末梢。
阿伊莎悬在半空，四肢被幽蓝锁链缠绕，身体逐渐透明。她的嘴唇微动，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别……靠近那台机甲。”
林玲瘫坐在岩石后，颈侧接口冒出一缕焦烟，腕部屏幕早已黑屏。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血和冷凝水，喘得像条搁浅的鱼。
就在这时，空中数据流猛地扭曲，一团模糊的人形从虚空中挤了出来。
不是残影。
是实体。
刀疤李单膝跪地，右眼闪烁着军方频段的绿色代码光。他穿着破烂的作战服，胸口挂着那枚旧军牌，手套上的纳米虫群模块还在轻微运转。他抬起手，按在楚河胸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钉进冰里。
“听着，没时间解释了。”他说，声音比记忆里更哑，“深红之眼改了协议——月球基因熔炉不是用来重建生命的。”
楚河盯着他，喉咙发紧：“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自毁程序。”刀疤李咬牙，“启动钥匙是你体内的回炉核心。一旦激活，整个月球会变成一颗超新星炸弹，冲击波能清空地球轨道上所有生命信号。”
风卷着雪粒砸在脸上，楚河没动。
他知道这消息有多重。
他也知道，刀疤李不该能说出这些。
“你怎么知道？”他问。
刀疤李没答，只是转头看了眼阿伊莎。锁链正在把她往机甲方向拖，速度越来越快。他猛地抽出电磁脉冲军刀，反手一刀斩向自己胸腔。
没有血。
只有一团悬浮的、微微发蓝的量子核心，在他肋骨间缓缓旋转。
“我把自己上传到了跃迁网络边缘。”他说，“成了系统外的幽灵节点。我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卡门，白龙，还有那些藏在八门背后的家伙。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只要你的意识进入共振范围，熔炉就会倒计时。”
楚河瞳孔一缩。
他明白了。
如果刀疤李不毁，深红就能通过他这个“中继点”，把楚河的核心频率扩散到全球数据库。三十万幸存者的基因图谱会被瞬间污染，变成活体引爆器。
而唯一能切断这条链路的方式——
是亲手摧毁他的量子核心。
“你必须动手。”刀疤李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核心，声音平静，“七阶雷电，压缩到指尖，像穿针一样刺进去。慢了，我会被反向捕获；偏了，信号还是会传出去。”
楚河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他们一起穿过三十七次尸潮围城，一起炸过七个异种巢穴。刀疤李的脸上有疤，是因为替他挡了一记酸液喷吐。那时候他还笑，说这张脸本来就丑，再烂点也没关系。
现在这张脸正对着他，眼神清醒得不像个快死的人。
“你不该回来。”楚河嗓音沙哑。
“我也想躺着睡一觉。”刀疤李扯了下嘴角，“可总得有人把脏活干完。”
远处，深红裁决者肩部炮台开始转动，暗红纹路沿着关节蔓延。卡门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有趣。一个残存意识竟敢逆向接入主控协议。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没人理他。
楚河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极细的雷光。它不像平时那样暴烈，而是被压缩成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微微震颤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刀疤李站着没动，只是把军刀插进冰面，腾出双手撑住膝盖。他抬头看向楚河，点了下头。
楚河冲了上去。
就在他跃起的瞬间，深红裁决者发射了次声波。冲击波撞上冰层，震得整片大地都在抖。楚河耳膜破裂，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七阶基因锁瞬间紊乱，左臂肌肉不受控地抽搐，兽化形态差点提前爆发。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清醒了一瞬。
足够他扑到刀疤李面前。
指尖的雷电矛精准刺入那团蓝色核心。
没有爆炸声。
只有一圈无声扩散的蓝白光波，像水面上漾开的一道涟漪。光波掠过之处，空间锁链一根根崩断，阿伊莎的身体重重摔在冰面上。林玲腕部接口突然闪了一下，短暂恢复了0.3秒的信号读取，随即再次熄灭。
刀疤李站在原地，身体开始从脚底往上消散，像是被风吹走的灰烬。
他笑了笑，声音已经变得很轻：“记得……把我的军牌交给老周。他说要拿去当曲率引擎的启动钥匙。”
楚河抓着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下一秒，刀疤李的右眼代码熄灭。
整个人化作无数碎裂的数据点，随风飘散。
只剩那枚烧焦的军牌，落在冰面上，冒着微弱的青烟。
风停了。
雪也停了。
整片南极冰原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天边亮了起来。
不是日出。
是光柱。
一道接一道，从世界各地升起——亚马逊雨林、西伯利亚冻土带、撒哈拉地下城、东京湾废墟……所有八门基地的位置，同时浮现出深红光芒，笔直射向夜空，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协议被强行唤醒。
楚河跪在冰上，左手还保持着前刺的姿势，指尖残留着一丝电流的麻感。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滚烫的军牌，边缘已经融化变形。
林玲靠在岩石上，艰难地抬起头：“全球信号……同步了。”
阿伊莎趴在地上，血藤根系蜷缩成一团，微弱地搏动着。她睁开眼，看了楚河一眼，又闭上了。
远处，深红裁决者静静矗立，肩部炮台停止充能，胸口晶体的明灭节奏变得缓慢而规律，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楚河慢慢站起身，左臂的核心仍在震颤，但不再失控。他把军牌塞进衣兜，握紧了雷电骨刺。
他没看天边的光柱，也没去看那台机甲。
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刀疤李消失的地方。
风又起了。
吹起他破碎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