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岩缝内,空气潮湿而压抑,唯一的光源是吴邪手中那支光线已变得昏黄的手电。王胖子靠着岩壁,龇牙咧嘴地处理着自己手臂上被藤蔓刮出的伤口,嘴里低声咒骂着那该死的九头蛇柏。吴邪则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苏瑾,又偷偷瞥向沉默不语的张起灵。
苏瑾躺在地上,气息微弱,面无血色,仿佛一尊易碎的瓷娃娃。她嘴角和胸前的血迹已经干涸,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灵魂因强行催动小世界而遭受的反噬,远比肉体伤势更为严重,识海内一片混乱,灵潭近乎干涸,只有三枚情缘碎片还在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光芒,维系着她最后的生机。
张起灵蹲在她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进行常规的伤口处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能看透虚妄的眼睛,此刻仿佛穿透了血肉,直接“看”向了她灵魂的层面。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她的身体,而是悬停在苏瑾眉心上方寸许之地。
一丝极其微薄、却蕴含着奇异生机与灼热力量的血液,自他指尖悄然渗出,并未滴落,而是化作一缕淡金色的雾气,缓缓渗入苏瑾的眉心。
麒麟血!
那缕血气进入苏瑾识海的瞬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原本死寂混乱的识海,被这股霸道而阳刚的力量强行搅动!阴冷的死气与侵蚀性的墓穴能量,在这至阳至刚的血脉之力面前,如同冰雪般开始缓慢消融。濒临枯竭的灵潭,也仿佛得到了一丝外来的滋养,泉眼涌出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线。
然而,张起灵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他“看”得更清楚了。
苏瑾灵魂上那纵横交错的、仿佛被某种恐怖力量撕裂后又勉强粘合的裂痕,其严重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这绝非寻常伤势,更像是跨越了维度界限所承受的规则反噬。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在那片残破的灵魂图景深处,一个不断散发着阴冷、虚无与吞噬气息的黑暗标记,如同一个恶毒的烙印,牢牢地钉在那里!不仅如此,还有一丝更加微弱、但却带着熟悉怨毒意味的残念,如同藤蔓般缠绕在标记周围,蠢蠢欲动。
(恶念印记!它果然还在!虽然被我的血脉之力压制,但并未根除。)张起灵心中了然。这女人身上的秘密,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他的血气在苏瑾体内流转,一方面是治疗,另一方面,也是一次更深入的探查和……震慑。他在向她(即使她昏迷着)以及她体内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展示自己的力量。
昏迷中的苏瑾,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麒麟血的灼热与她灵魂的阴寒创伤以及干扰源标记的冰冷本质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这种治疗过程本身就如同一次酷刑。她的身体微微痉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小哥,苏小姐她……”吴邪忍不住开口,语气充满担忧。他看得出张起灵在用某种特殊的方法救人,但苏瑾的反应让他心惊肉跳。
“死不了。”张起灵言简意赅,收回了手。那缕淡金色的血气已然消耗殆尽。他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强行深入,恐怕会直接撕碎她本就脆弱的灵魂。
几个小时后,在麒麟血和灵潭本能的双重作用下,苏瑾的意识终于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艰难地挣脱出来。剧烈的头痛和灵魂被撕扯的痛楚依旧清晰,但至少,她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岩缝顶部粗糙的岩石,然后是吴邪和王胖子关切中带着复杂的眼神,最后……是坐在她不远处,正静静擦拭着黑金古刀的张起灵。
他仿佛感应到她的苏醒,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过来。那目光,平静,深邃,没有了之前的逼人审视,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苏瑾心中一凛。她知道,有些东西,瞒不住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吴邪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递过水壶。
“谢谢……”苏瑾的声音干涩沙哑,她小口抿着水,大脑飞速运转。
岩缝内一片寂静,只有水滴从岩壁渗落的滴答声。
终于,张起灵放下了刀,目光落在苏瑾身上,打破了沉默:“你的‘护身符’,很特别。”
苏瑾握着水壶的手微微一紧。他果然不信。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试图再编造谎言,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它救了我的命,也……差点要了我的命。”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苦涩,这倒是真情实感。“有些力量,代价很高。”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无法告诉你我的具体来历,”苏瑾斟酌着词句,语气坦诚而带着恳切,“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被一些……不好的东西缠上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意有所指,“那个标记,还有之前墓道里的意外,都与此有关。我的目的很简单,活下去,并且……尽量不连累无辜的人。”
她将干扰源模糊地定义为“不好的东西”,将自己的动机归结为生存和基本的道德底线。这是她目前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解释。
吴邪和王胖子听得云里雾里,但“被不好的东西缠上”这句话,在经历了青眼狐尸和九头蛇柏后,他们倒是很容易理解,看向苏瑾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
张起灵的指尖在刀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你的‘东西’,和这里的‘东西’,有关联。”他陈述的是在青眼狐尸和血尸袭击时,苏瑾体内异常与古墓邪物产生的共鸣。
苏瑾心中一沉,知道这一点无法否认。她点了点头,坦然承认:“它们……会相互吸引,或者说,我身上的‘那个’,会吸引这里的恶意。”
岩缝内再次陷入沉默。张起灵的目光从苏瑾脸上移开,看向了幽暗的缝隙深处,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良久,他重新看向苏瑾,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跟着,别掉队。你的‘事’,离开这里再说。”
没有承诺,没有保证,甚至没有明确的信任。但这句“跟着,别掉队”,以及将问题延后处理的表态,对于张起灵而言,已经是一种暂时的接纳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同盟。
他默认了她的“特殊”,暂时搁置了对她根底的追究,前提是她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安分守己,不成为团队的拖累和隐患。
苏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好。”她轻声应道,没有多余的话。
一场无声的谈判,在昏迷与疗伤之后,在这阴暗逼仄的岩缝中,悄然达成。
王胖子挠了挠头,虽然没完全搞懂,但见小哥似乎暂时不追究了,也便松了口气,嚷嚷道:“行了行了,能沟通就好!都是革命同志,有什么困难出去再说!现在关键是想想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吴邪也点了点头,虽然满腹疑问,但他相信小哥的判断。
张起灵站起身,将黑金古刀背回身后。“休息结束。前面有水流声,可能是出路。”
他率先向岩缝深处走去。
苏瑾在吴邪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每走一步,灵魂都传来针扎般的痛楚。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张起灵的暂时同盟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的平衡,脆弱而危险。她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并且,时刻警惕体内那被麒麟血暂时压制、却绝未消失的标记与恶念。
岩缝前方,黑暗依旧浓重,微弱的水声如同诱惑,又如同警告。
暂时的安全之下,是更深的未知与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