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道站在杂役院门口,鞋尖轻轻碾了碾地上那只蚂蚁爬过的石缝。那虫子钻得干脆,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他眯了眼,心想这年头连蚂蚁都懂趋吉避凶,倒是比某些人强。
刚才在演武场,他装模作样报完名就走,可眼角余光早把赵无极那个心腹的动作全收进去了——那人袖口一闪而过的符纸微光,像极了藏经阁里被江小道顺走的“传讯残页”同款。更巧的是,那家伙临走前还特意绕到角落,往墙根撒了泡尿,顺便把一张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塞进了砖缝。
“真当我是瞎的?”江小道哼了一声,转身回屋时顺手从窗台抓了把灰,抹在鞋面上。他知道,今晚有活儿干。
天刚擦黑,他溜出房间,酒葫芦挂在腰上晃荡,里面其实空了一半,另一半装着几张偷藏的静音符纸。他没走正路,而是贴着厨房后墙根猫着腰往前蹭。李厨娘今儿炖的是灵骨汤,香味浓得能把鼻子勾断,正好掩了他的气息。
赵无极的心腹果然动了。半夜子时刚过,那人鬼鬼祟祟出了房门,手里拎着个布包,走路一瘸一拐,像是脚底打了泡。江小道躲在树后,破妄瞳悄然开启,一眼看出那瘸不是真瘸,是故意放慢节奏,试探有没有人跟踪。
“还挺谨慎。”江小道咧嘴一笑,“可惜你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装死和蹭饭,这两样加起来,比躲猫猫还管用。”
他靠着《太虚步》残卷里的几招借力法子,踩着树影、屋檐、晾衣绳,三绕两绕就抢到了前面。等对方走到后山岔路口,江小道已经蹲在一棵歪脖子松后面,嘴里叼着根草,一边数对方脚步一边打哈欠。
“左转三次,右转两次,中间还停下来假装系鞋带……哥们儿,你是来送情报还是来演戏的?”
心腹最终停在一口枯井旁,四下张望后低声喊了一句:“东西带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井口飘了出来。
江小道差点笑出声——这出场方式,跟青楼跑堂的掀帘子差不多,就是多了点烟雾效果。
蒙面人一身灰袍,脸上罩着块脏兮兮的布巾,手里握着一根断了半截的外门弟子令牌。他接过布包,打开看了一眼,冷声道:“就这点?赵无极答应我的丹药呢?”
“师兄说了,事成之后再给。”心腹赔着笑,“现在风声紧,长老们盯得厉害。”
“风声紧?”蒙面人冷笑,“三年前他把我推进陷阱的时候,怎么不怕风声?那时候我还在替他值夜,帮他遮掩与魔修密会的事!结果呢?一句‘野兽所为’就想把我抹掉?”
江小道耳朵一竖。这声音听着有点熟,但又不像最近见过的人。
他悄悄摸出酒葫芦,拧开盖子抿了一口,实则是把一张静音符纸贴在了靴底。然后缓缓趴低身子,借着夜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一点点挪到离枯井最近的一块大石头后。
泥地湿滑,他膝盖一软,差点摔个狗啃泥,好在及时用手撑住,掌心蹭了层烂泥也没发出响动。
“你最好别耍花样。”蒙面人盯着心腹,“我知道你们已经在查那张契约书的事。要是让我发现赵无极想甩锅,我不介意先把他的脸皮剥下来,挂在他房门口当门帘。”
“不敢不敢!”心腹连连摆手,“我只是奉命行事,真不知道师兄到底打算怎么办您……”
“我不是你师兄。”蒙面人声音陡然压低,“李四是死了的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讨债的。”
江小道心头猛地一跳。
李四?
那个三年前失踪的外门弟子?
他记得档案上写过,那人生性老实,连吃饭都排队排到最后,生怕插队惹人不快。最后一天值班记录显示他巡山到子时三刻,之后就没了踪影,只在山崖边找到半截染血的腰带。
当时长老说是被妖兽拖走,可江小道签到系统那晚却弹出过一行字:【旧债未清】。
他一直没搞明白是谁欠谁的。
现在看来,债主本人来了。
江小道屏住呼吸,指尖蘸了点泥,在地上慢慢画了个简易留影阵。虽然没法完整记录画面,但至少能捕捉声音波动。他刚画完最后一笔,那边对话突然起了变化。
“明日大比开始,擂台混乱,是最好的机会。”心腹压低声音,“只要你在决赛时动手,制造混乱,我们就能趁机毁掉藏经阁的证据。”
“藏经阁?”蒙面人嗤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把真东西转移了吗?我要的不是证据,是赵无极亲口承认当年背叛我的那一刻。”
他说着,抬手扯下了脸上的布巾。
江小道瞳孔一缩。
那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眉心有一道浅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左耳缺了个角,正是当年登记玉牌影像里标注的特征。
确实是李四。
但又不太像。
这人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像是常年咬牙切齿,连笑都不会了。眼神更是阴得发沉,一看就是被坑过不止一次的那种狠劲。
“他还记得我吗?”李四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那个晚上,我替他值岗,他偷偷去见魔修。我说我会保密,他说‘李四,你是唯一信得过的人’。结果呢?一脚把我踹进陷阱,还放火引妖兽过来,做成了‘意外身亡’的假象。”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断牌,指节捏得发白。
“可他忘了,我练的是《土息诀》,能在地下憋气三个时辰。我活来来了,只是被困在地脉裂缝里整整两年,靠吃苔藓喝污水熬过来。直到一个月前,地壳震动,我才爬出来。”
江小道听得直咂舌。
这剧情,比通天阁卖的那些八卦留影石还精彩。
更绝的是,这家伙居然靠吃苔藓活了两年?那玩意儿连猪都不爱吃。
“那你打算怎么办?”心腹问。
“明天决赛,江小道会上擂台。”李四忽然说,“赵无极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输,甚至死。我就在那时现身,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他——你敢不敢认,三年前那个雨夜,是你亲手杀了我?”
江小道一听,差点从石头后面滚下去。
合着我还得给你当背景板?
他心里嘀咕,却没轻举妄动。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救人设,而是搞清楚李四到底有没有被魔修控制。毕竟一个能在地缝里活两年的人,脑子未必还正常。
他继续盯着,只见李四重新戴上面巾,将布包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江小道正准备撤,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李四走路时,左手总是不自觉地扶一下腰侧。
那是外门弟子习惯性放储物袋的位置。
而根据档案记载,李四是个左撇子。
这个动作,太自然了,不像伪装。
“看来是真的。”江小道默默点头,“一个冒牌货,不会连这种小习惯都复制。”
他等两人彻底走远,才慢慢从石头后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膝盖酸得不行,腰也快断了,但他嘴角却翘了起来。
“有意思啊有意思。”
回去的路上,他故意绕了个大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溜回杂役院。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油灯芯还在微微发红。
他反手关上门,盘膝坐下,掏出酒葫芦喝了口——这次真是酒。
然后闭上眼,开始默念《太虚步》的心法口诀。
第一步:踏虚。
第二步:借影。
第三步:移形时不惊落叶,落足时如云入潭。
他试着运转灵力,双脚微动,整个人在昏暗灯光下竟拉出三道重影,像是一瞬间挪了三次位置。
窗外,一只夜鸟扑棱着飞过,翅膀扫落一片瓦砾。
江小道睁眼,看着地上那片碎瓦,忽然笑了。
“明天决赛,你们要的热闹,我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