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暖意与米粥的香气尚未完全驱散昨日的疲惫与惊悸,黎明的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临时宿营地。人们大多还沉浸在捣毁匪窝、获得充足物资的安稳睡梦中,或是刚刚醒来,正准备享用许久未曾有过的、不必为下一顿发愁的朝食。
然而,这片短暂的宁静,被一声突如其来、震动山林的咆哮悍然撕裂!
“嗷呜——!!”
那吼声浑厚、暴戾,带着一种百兽之王的无上威严与冰冷的饥饿感,从营地侧后方不算太远的密林深处传来。声音穿透晨雾,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虎……是老虎!”一个正蹲在河边打水的老汉手一抖,水瓢“扑通”掉进河里,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刚刚还弥漫着的祥和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比面对土匪时更原始、更深刻的恐惧!面对土匪,尚可一搏,可面对这山林之王,普通人本能地感到渺小与绝望。
最直接的反应来自队伍里仅存的几头牲畜——那是几家稍微殷实点的流民拼死带出来的驴子和骡子,主要用于驮负重物和孩子。此刻,这些牲畜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气息,瞬间惊恐万状!它们发出凄厉的嘶鸣,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缰绳,眼珠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拉住!快拉住它们!”牲畜的主人们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死死拽住缰绳。
然而,恐慌是会传染的。一头最为健壮的青驴彻底发了狂,力大无穷,猛地一扬蹄子,竟将拉着它的主人踹了个跟头,然后“咔嚓”一声挣断了拴在树上的粗糙绳索,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与虎啸声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窜!
“我的驴!我的驴啊!”那主人顾不得疼痛,连滚爬爬地哭喊着,那是他全家最重要的财产。
可他的哭喊声还未落下,只见侧方密林中一道黄黑相间的巨大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
那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带着一股腥风,瞬间便追上了那头盲目奔逃的青驴!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到青驴发出半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悲鸣,随即戛然而止!
茂密的灌木丛剧烈晃动,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某种大型野兽低沉满足的呜咽声,其间还夹杂着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皮肉的声音。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营地这边,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猛兽特有的腥膻,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恐惧神经。
那头青驴,连同它驮着的少许家当,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进了密林深处,成为了那山中霸王的一顿朝食。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恐慌!
“老虎!老虎就在附近!”
“它吃了驴子!它会不会来吃我们?”
“孩子!我的孩子!快过来!”
妇人们尖叫着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男人们则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能找到的任何“武器”——柴刀、扁担、甚至是吃饭的木勺,尽管他们知道,面对猛虎,这些东西可能不堪一击。
刚刚因为物资丰足而提升的士气,在这最原始的自然暴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人心,再次被巨大的惶恐攫住。
苏家五口在虎啸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已聚拢在一起,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苏锐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密林方向,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已然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他手中的钢刀握得极紧,指节泛白。
“爹,娘,护好小妹和小文,靠紧岩石,别乱动。”苏锐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与周围的恐慌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工立刻和赵梅一起,将苏甜和苏文护在身后,三人都捡起了地上趁手的石块或木棍,虽然知道作用有限,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必须做点什么。苏甜心脏狂跳,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一只手悄悄伸进了随身的小包袱,那里有她之前准备的、药性更强的麻药和辣椒粉混合物,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那个装有药材和书册的檀木盒子。
苏文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更多是在观察:“哥,听声音,这虎似乎饿极了,而且……不太怕人。”
“嗯。”苏锐简短应道,目光依旧锁定前方。饿极的老虎最为危险,它们往往会铤而走险,攻击大型目标。这头虎敢在离营地如此之近的地方捕猎并进食,说明它要么极度饥饿,要么……根本就没把这两脚站立的人类放在眼里。
里正连滚带爬地过来,声音发颤:“锐……锐哥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苏锐身上。刚刚带领他们战胜土匪、获取生机的英雄,此刻成了他们面对这山林霸主时唯一的指望。
苏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同样存在的凝重。他沉声道:“所有人,以家庭为单位,向中间靠拢!点燃所有能点燃的火把!野兽惧火!男人在外,女人孩子在内!快!”
他的命令如同定心丸,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按照他的指示,仓促却有序地行动起
来。篝火被拔旺,更多的枯枝被点燃,形成一个个火堆,人们紧紧靠拢,男人拿着简陋的武器面朝外,组成一道道颤抖却坚决的人墙。
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惊惧未定的脸。
密林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咀嚼声停止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头刚刚饱餐一顿的百兽之王,并未远离。它那冰冷的、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或许正穿透层层灌木,落在这一大群“两脚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