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荒野的寒气如同无孔不入的细针,穿透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苏家五口紧紧依偎在背风的土坳里,身下只垫着些枯草,盖着那床又薄又硬、补丁摞补丁的破被子。远处官道上,逃荒队伍的篝火如同萤火,零星闪烁,更衬得他们这边孤寂清冷。
然而,与昨夜在队伍中那种身心俱疲、绝望等死的状态不同,此刻,尽管身体依旧虚弱,环境依旧恶劣,但每个人的心底,都仿佛有一小簇火苗在静静燃烧——那是希望,是掌控自身命运的开始。
苏文躺在母亲和姐姐中间,不再像之前那样昏迷不醒或意识模糊,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但眼睛在黑暗中睁着,清亮了许多。他小口呼吸着,感受着胃里那点温热粥食带来的踏实感。
“锐哥,你守上半夜,下半夜叫我。”苏工对靠坐在坳口、如同岩石般警惕的苏锐低声道。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濒死的衰败气。
苏锐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中捕捉着风声、远处隐约的狼嚎、以及任何可能靠近的脚步声。
夜深人静,正是“进补”的好时机。
苏甜并没有睡熟。她等到父母和弟弟的呼吸都变得均匀绵长,确认他们都处于放松的浅眠状态后,悄悄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守在入口处大哥那模糊却坚定的背影,心中稍安。
意识沉入空间。
客厅依旧静止。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半杯水上。断亲之后,水位的恢复速度确实快了不少,虽然还远未满杯,但比之前那种龟速生长要强上许多。她小心翼翼地引导出大约两三口的量,精神力的消耗感很轻微。
现实中,她侧过身,假装无意识地将嘴唇凑近昏迷时一直放在手边的小陶瓶瓶口。那无形的清流精准地注入瓶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自己也极快地抿了一小口,那纯净、甘甜(相对于浑噩的雨水或苦涩的竹沥)的滋味,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接着,她的“目光”投向厨房储物柜里的一瓶复合维生素片。她不敢取出整片,那太显眼。她集中精神,想象着药片被研磨成极其细微的粉末,然后,引导出大约只有四分之一片量的粉末。
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出现在她指尖。她先是轻轻沾了一点,涂抹在身旁弟弟苏文的嘴唇上,孩子无意识地舔了舔。然后,她又将剩余的粉末,分别悄无声息地弹入父母枕边靠近口鼻的位置,让他们能在呼吸间吸入微量。
最后,她自己也沾取了一丝,放入口中。那微酸的、属于现代药剂的味道,在此刻却代表着生机。
天光微亮,苏锐轻轻推醒了父亲苏工,完成了守夜的交接。
当晨曦驱散寒意,一家人陆续“醒来”时,一种微妙的变化已然发生。
赵梅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地低语:“奇怪……今天起来,头好像没那么晕了……”之前因为饥饿和脱水,她每天清晨都会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苏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也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下,没有继续恶化。他看了一眼正在“照顾”弟弟喝水的苏甜,心中了然。
苏文甚至能在姐姐的搀扶下,稍微坐起来一会儿了,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但眼神里的光彩骗不了人。
就连守了下半夜的苏锐,在喝了几口苏甜递过来的、混入了微量空间水和极少量糖分(从空间糖罐里引导出的粉末)的“清水”后,也感觉一夜疲惫带来的沉重感减轻了不少,肌肉的酸痛似乎也在缓慢缓解。
这种恢复是极其缓慢的,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与空间物资那强大的效果似乎不成正比。但苏甜明白,这恰恰是安全所在。他们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滋养,而不是立竿见影的奇迹——那会引来致命的麻烦。
“今天感觉怎么样?”赵梅一边收拾着那口破锅,一边小声问着家人,眼神里带着期盼。
“还好。”苏工(言简意赅,但微微舒展的眉头透露了他的感受。
苏锐点了点头,没说话,但眼神比昨日更显锐利。
苏文对着母亲,极其轻微地弯了弯嘴角。
苏甜笑了笑,低声道:“好像……没那么渴了。”
简单的对话,心照不宣。
他们依旧衣衫褴褛,依旧面黄肌瘦,在任何人看来,都依旧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那看似毫无起色的躯壳下,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正凭借着那来自异世的、隐秘的滋养,一点点地修复着受损的元气,对抗着这残酷的荒年。
苏工站起身,眺望着远方。官道上的队伍已经再次蠕动起来,向着未知的前方跋涉。而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我们也该动身了。”他说道,“找个更稳妥的地方,光靠二伯给的那点粮食,撑不了几天。”
一家人沉默而迅速地收拾好他们寥寥无几的“家当”。
苏锐依旧负责探路和警戒。
苏工观察着地形,寻找可能的水源和落脚点。
赵梅和苏甜搀扶着苏文,细心留意着沿途一切可能入口的植物。
他们依旧艰难地行走在荒原上,步伐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踉跄。
暗中滋补,元气渐复。
前路漫漫,但他们正在以一种外人无法察觉的方式,悄悄积蓄着力量,准备迎接这片土地带给他们的、真正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