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争吵声还没歇，田埂那头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旧吉普碾着黄土过来，车身上沾着不少泥点，停在泵站旁时，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下来的人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新鲜的黄土，花白头发被风吹得乱翘，手里攥着个磨掉漆的放大镜——是周明远。他刚走近，三队队长就愣了：“周……周县长？您咋来了？”
“路过，听见吵架就拐进来了。”周明远没看围着的村民，先蹲下身摸了摸麦苗，指腹蹭过卷边的叶子，抬头问林舟：“你刚才说分软管？”
林舟赶紧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水管直径够，接两根软管分去两队田，三个小时能浇完。”周明远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当年想的一样——那会儿老支书骂我‘别光说不练’，拉着我就去接水管。”
他转头对村民说：“就按这小伙子说的办，我在这儿盯着。”说着从吉普车里拎出个布包，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袋咸菜，“中午了，先吃点垫垫，吃完一起干活。”
林舟跟着周明远蹲在田埂上，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干得噎人，就着咸菜嚼，突然觉得比食堂的米饭香。周明远咬着馒头，指了指远处的果园：“那是苏老栓的果园吧？他种的苹果甜，我当年在镇里，他常给我送。”
林舟心里一动：“您认识苏叔？他是我发小苏晓的爹。”周明远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巧了！苏晓去年考去县里当老师，教语文，跟你还是同行。”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拍了拍林舟的后背：“年轻人，别光在办公室写材料，脚沾了泥，才知道字该往哪儿落。”
风刮过麦田，沙沙响，林舟看着周明远沾泥的裤脚，又想起笔记本里“红薯真甜”的字迹，突然觉得手里的馒头，也甜了起来。
第二幕
下午浇完水，周明远让林舟去县里送“泵站整改报告”。他骑着修好的自行车到县府办时，正抱着文件在走廊转圈——找不到周明远的办公室，怀里的笔记本硌得慌。
“你是青杨镇的选调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舟回头，见个穿浅蓝职业装的姑娘站在那儿，头发梳得整齐，发梢却有几缕碎发翘着，手里拿着他刚掉的笔记本。
“这是周县长的老笔记本吧？”姑娘把笔记本递给他，“我叫李曼，县府办的。周县长跟我提过你，说你敢写‘泵站’，不怕主任骂。”她从抽屉里抽出张表，“下周县府办遴选，我帮你报了名，我爸（县政协副主席）也说，你是块好料。”
林舟捏着那张“遴选报名表”，“县府办综合科”几个字晃得他眼晕。他想起苏晓蹲在田埂上补胎的样子，手指沾着黑胶，递苹果时眼里的光；又想起主任骂他“没前途”的嘴脸，心里像被杏干噎住，又甜又堵。
“我……我再想想。”他把报名表折成小方块，塞进笔记本——正好压在“红薯真甜”那一页。李曼笑了，递给他颗奶糖：“想通了找我，我帮你递材料。周县长说了，你去县府办，他亲自带你。”
走出县府办，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舟摸出那颗奶糖，剥开糖纸，甜得发腻，却不如苏晓给的杏干实在。他骑着车往镇里走，田埂上的麦子被风吹得晃，像在跟他招手。
第三幕
镇政府宿舍就一张单人床，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泡面，汤已经凉了。林舟坐在床边，把公文包倒过来——掉出半包杏干、周明远的老笔记本，还有那张折得皱巴巴的遴选报名表。
杏干是苏晓塞的，有两颗压碎了，甜香渗出来，沾在笔记本封面上。他翻开笔记本，“1998年烤红薯”那页，周明远写着：“别为了往上走，丢了脚下的土。”
手机震了，苏晓发来微信，配着果园的照片：“我爹说苹果快熟了，给你留了最大的筐，周末来吃呀？”后面跟着个啃苹果的表情包，像极了她自己。
紧接着，李曼也发来消息：“报名表我帮你填了基本信息，明天带张照片就行。县府办的工位靠窗，能看见县城的公园。”
林舟看着两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他摸出颗杏干放进嘴里，甜得眼睛发酸——苏晓的苹果，周明远的馒头，田埂上的麦子，都比县府办的窗户实在。
他给李曼回：“谢谢学姐，我暂时不去了，想在镇里多待阵子。”然后点开苏晓的对话框，发了个“好”，后面跟着个蹲在田埂上吃馒头的表情包——是他刚存的，像极了今天和周明远一起的样子。
窗外的麦田沙沙响，月光照在报名表上。林舟把它夹在笔记本最后一页，旁边写了行小字：“先把麦子浇好，再想别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带着麦秸秆的香，裹着杏干的甜，像苏晓站在田埂上，笑着喊他吃苹果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