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林野才趿拉着那双快磨平了的人字拖，晃晃悠悠地到了他那间破公司。
一推门，好家伙，一股混合着泡面、汗臭和不知道啥玩意儿馊了的复杂气味直冲天灵盖。陈猛四仰八叉地瘫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沙发上，鼾声打得跟拉风箱似的，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不明液体。键盘趴在一堆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电脑屏幕前，脑袋一点一点，眼皮耷拉着，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他亲戚似的。
“操！都他妈几点了？一个个跟死了半截没埋一样！”林野一脚踢在陈猛小腿上，“起来嗨！太阳都他妈晒屁股了！”
陈猛一个激灵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抹了把口水：“啊？开饭了？”
“开你个头！”林野没好气，“昨晚上那点猫尿还没醒呢？赶紧的，去把窗户给老子打开，这屋儿都快成生化武器实验室了！”
键盘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推了推眼镜：“老……老板，我……我刚把咱们公司内网的防火墙又加了三层……”
“加个毛线！”林野走过去，嫌弃地扒拉了一下键盘乱糟糟的头发，“瞅瞅你这德行，赶紧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妈的，老子还指望你们撑门面呢，一个个的，比难民还像难民。”
他正嚷嚷着，眼角余光瞥见里间那小休息室的门开着条缝。唐紫尘盘腿坐在那张硬板床上，姿势跟昨天庆功宴上没啥区别，好像从昨晚回来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
林野撇撇嘴，也没在意。这仙子嘛，不食人间烟火，打坐当吃饭，正常。
他指挥着陈猛去开窗通风，又踹了键盘屁股一脚让他去泡几桶面当早午餐，自己则一屁股歪在老板椅上，把脚翘到桌上，摸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嘴里还跟着哼哼唧唧：“老铁666，火箭刷起来……”
屋里正鸡飞狗跳，泡面的香味刚飘出来，里间突然传来唐紫尘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林野。”
林野正看到一个搞笑段子，乐得前仰后合，头也没回：“咋了仙子？饿了？泡面没你的份啊，咱这可是凡俗食物，怕玷污了您老的仙体。”
唐紫尘没理会他的屁话，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进来。”
林野愣了一下，放下手机，扭过头：“啥事儿啊？神神秘秘的，不会是修炼走火入魔，需要哥们儿我给你渡口仙气吧？”他嘴上骚话不断，但还是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晃了进去。
陈猛和键盘互相看了一眼，都识趣地没跟过去，继续折腾他们的泡面。
林野走进里间，这小屋更破，除了一张硬板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啥也没有。唐紫尘已经结束了打坐，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参差不齐的老旧楼房。
“咋了，仙子？发现新大陆了？”林野凑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除了几个晾衣杆和飞来飞去的麻雀，屁都没有。
唐紫尘缓缓转过身，那双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看向林野。她的眉头微微蹙着，这是林野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情绪。
“有东西，不太对。”她开口，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但林野莫名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沉了点。
“东西？啥东西？赵天宇那老小子又憋坏水了？”林野掏掏耳朵，“这事儿哥们儿门儿清啊，不用预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唐紫尘轻轻摇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在感知着什么虚无缥缈的存在：“不止。赵天宇，只是水面上的涟漪。水下……有更大的阴影在动。”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了一下，仿佛在捕捉什么看不见的轨迹：“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像是暴风雨前，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带着……腥气。”
林野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他知道唐紫尘这娘们儿虽然整天神神叨叨，但她的“灵觉”或者叫“修士直觉”这类玄乎玩意儿，确实有点邪门。上次夜枭来偷袭，她就是提前有点感应。
“腥气？”林野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妈的，不会是海鲜市场要倒闭了吧？还是说赵天宇那老王八准备用臭鱼烂虾熏死我们？”
唐紫尘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朽木不可雕”。她懒得跟这货打机锋，直接点明：“危机，并非只来自一方。有更阴冷，更擅长隐匿的存在，正在靠近。其目标……或许是你，或许是与你相关的一切。”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种感觉，比上次夜枭来时，更隐晦，也更……危险。”
林野不掏耳朵了，他把手插进裤兜，歪着头看唐紫尘：“我说仙子，你这预感能不能具体点？比如对方是男是女，高矮胖瘦，打算啥时候来，从哪个方向来？你这云山雾罩的，哥们儿我想做准备也无从下手啊。总不能天天蹲在门口，见个可疑的就上去盘问吧？”
唐紫尘摇了摇头：“天机混沌，难以窥清全貌。我只能感觉到，那股恶意，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却在缓慢蔓延。它不在眼前，却在编织罗网。”
她看向林野，眼神清冽：“林野，你之行事，张扬无忌，已搅动风云。如今，真正的猎手，或许已被引来。早做打算，非是坏事。”
林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行，知道了。多谢仙子提点哈。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什么猎手不猎手，敢伸爪子，老子就给他剁了！正好最近手头紧，说不定还能反抢一波，捞点外快。”
唐紫尘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知道自己的提醒他听进去了，但也没太当回事。她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面向窗外，恢复了那副遗世独立的姿态。
林野咂咂嘴，晃悠着出了里间。
外面，陈猛和键盘已经呼噜呼噜吃上泡面了。
“老板，仙子跟你说啥了？”陈猛含糊不清地问，嘴角还挂着根面条。
林野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抢过陈猛手里的叉子，搅了搅他那桶面：“没啥，仙子说最近天气不好，可能要下暴雨，让咱们出门记得带伞。”
“啊？”陈猛一脸懵逼，“这晴空万里的，下啥暴雨？”
键盘推了推眼镜，小声嘀咕：“可能……可能是仙子的仙术预报？”
“预报个屁！”林野把叉子扔回给陈猛，“吃你的面！吃完都给老子动起来！”
他走到自己的破椅子前，却没坐下，而是用手指敲了敲油腻的桌面，眼神扫过陈猛和键盘：“听着，从今天起，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陈猛和键盘立刻放下泡面，挺直了腰板。
“猛子，以前那帮跟你一块退伍的兄弟，还有联系没？能打的，信得过的，都给老子叫来！工资好说，管吃管住，活儿就是看家护院，可能……偶尔得干点架。”
陈猛眼睛一亮：“有！好几个兄弟现在在工地搬砖或者给人当保安呢！我这就联系！”
“键盘，”林野又看向技术宅，“咱们这破地方，光靠你那几层防火墙不够。想想办法，搞点实际的。监控，警报，最好是带点……嗯，反制措施的那种。比如谁他妈敢翻墙进来，直接给他来一下狠的！电击啊，辣椒水喷脸啊，你自己琢磨，怎么阴险怎么来！钱不够先赊着！”
键盘紧张地推了推眼镜，但还是用力点头：“我……我试试！我知道有些开源硬件和程序可以改装……”
“不是试试，是必须搞定！”林野打断他，然后又摸了摸下巴，“另外，再想办法，多盯着点赵天宇那边，还有……任何跟我们，跟星耀科技，甚至跟苏家、秦家可能有关系的风吹草动。网上的，道上的，只要是消息，都留意着。”
“明……明白！”键盘感觉责任重大，手心有点冒汗。
安排完这些，林野才重新瘫回椅子上，拿起手机，但没再刷短视频。他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角落那团蛛网。
“更大的阴影？附骨之疽？”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妈的，听着还挺刺激。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呗，看谁先淹死谁。”
他看似满不在乎，但唐紫尘的预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他不怕明刀明枪，但这种藏在暗处、连唐紫尘都看不清来历的威胁，确实让人有点……不得劲。
就像穿着人字拖走路，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黏糊糊、滑溜溜的东西，不知道是口香糖还是别的啥，恶心，还带着点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