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李星云也是。”
袁天罡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林远握紧拳头，指节发白，这怪物太强了，强到让人绝望。
“李...李星云...”
假李突然抓住袁天罡的裤腿，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
“你们快走...我...我拦下他...”
他惨然一笑，
“老大...一直陪着我...”
袁天罡抬脚，重重踩在假李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假李却笑了。在生命最后的走马灯中，他看到了八岁那年的冬天。
『啪！』
年幼的假李捂着脸跌坐在地。袁天罡站在窗前，背影如山岳般压迫：
“世人皆可说昭宗之过错，唯你不行。”
“哦...”
孩子委屈地瘪着嘴，却不敢哭出声。
记忆跳转到某个客栈。小假李兴高采烈地拿起筷子，却被袁天罡拦住。
“诸位乱世求财本无过错，然而此举，却是触犯我大唐律法。”
下一刻，大帅的手穿透了邻桌强盗的胸膛。回程路上，孩子抓着那只滴血的手：
“老大，你怎么不收着点力道？血溅的到处都是。”
“本帅留手，你性命不保。”
假李愣住了，突然紧紧抱住那只手，甚至将脸贴了上去。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如神如魔的男人，或许是在乎他的。
最清晰的记忆是那辆马车。小假李枕在袁天罡腿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而大帅的姿势都没变过。
后来他做了那个铁面具，在里面缝了棉布。他以为这样老大冬天就不会冷了。可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被踩碎的心意。
为了成为大帅心里最重要的人，假李接受了镜心魔的手术，脸上缠满绷带，就是为了和李星云一模一样。
…
十岁这年，假李学着华阳针法，虽觉得苦涩，可日日勤练，不敢松弛。
“老大，你看我的针法，对不对？”
“嗯，马马虎虎。”
假李笑的很开心，袁天罡将自己桌案上的饭菜推向他。
“你吃了吧，本帅不饿。”
“老大...”
现实中的假李泪血交织，即使被踩得脊椎变形也不挣扎，
“我只是...想让你在乎我。”
“找死！”
这一脚，踩碎了假李最后生机。
“袁天罡！”
李星云怒吼着刺出龙泉剑。
“李星云，不要！”
张子凡突然大喊。他看出来了——袁天罡若真想杀人，他们早死了十次。
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袁天罡胸口。不良帅没有躲，甚至没有运功抵抗。他跪在地上，竟然笑出了声：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看来本帅要死...还是要主动求死才行...”
“你为什么要这样？”
李星云松开剑柄，后退两步。
“本帅是世人心中最后的枷锁...”
袁天罡的声音突然虚弱，
“本帅一死...那才是真正的乱世水火...”
他抬头看向李星云，
“天子...那个时候...你再怎么不愿...也要站出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林远和张子凡。恍惚间，仿佛看到三百年前——年轻的自己和李淳风也是这样站在太宗两侧。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大唐盛世，可期。
“林远...”
袁天罡突然暴起，瞬间出现在林远身后，强行喂下一粒丹药，
“吃下它...金丹，就是为了此物，你也不用…变成本帅这样子。”
林远痛苦倒地，全身皮肤泛起诡异的金红色。袁天罡踉跄着回到原位，最后一跪：
“天子...定要...守护好大唐...”
他艰难地拱手，
“被...被天子所杀...本帅...没有违背对太宗皇帝的诺言...”
“你给林兄吃了什么！”
李星云想去查看林远状况。
“待他醒来...天子就知道了...”
袁天罡突然转向假李，将他抱入怀中。垂死的假李气若游丝：
“老...老大...我不恨你...”
他艰难抬手，
“能不能...死之前...给我一个名字...”
“为了殿下...我不得不杀你...”
袁天罡的声音罕见地柔和，
“虽然为你起名是逾矩...”
他顿了顿，
“就叫你...李辅君吧...”
假李——现在该叫李辅君了，他终于，有名有姓了。李辅君突然喷出一口血，染红袁天罡的衣襟。但大帅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认可我了吗？”
“嗯。”
李辅君笑了，尽管这个笑容因为破碎的面容而显得狰狞。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袁天罡的衣袖：
“老大...我的父亲不是昭宗...”
手指缓缓松开，
“是你...”
袁天罡僵住了。三百年来第一次，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他默默拾起那个修补过的铁面具，戴在脸上，挡住了一切情绪。
“臣...好累...”
当李星云试探着上前时，发现二人已经没了气息。袁天罡低垂的头颅恰好抵在李辅君额前，像极了父亲在哄孩子入睡。
“李兄。”
张子凡扶起痛苦挣扎的林远，
“我们该走了。”
李星云最后看了一眼相拥的二人，突然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也许对假李来说，这是他最好的归宿，穷尽一生，只为袁天罡一句认可，他做到了。
“兄长，大帅，走好。”
当他直起身时，眼中已有了前所未有的决意。
“走吧。”
他转身抱起林远，
“天下...还需要我们。”
三人离开的背影，与墙上渐渐亮起的壁画奇妙地重合，那上面描绘的，正是太宗皇帝与他的两位股肱之臣。
…
青铜门缓缓开启的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低吟，回荡在龙泉地宫的每一个角落。门缝中透出的不是众人期待的那道高大身影，而是三个相互搀扶的年轻人，李星云、张子凡，以及被他们架在中间、面色惨白的林远。
“林远！”
女帝的声音划破了地宫中凝重的空气。她快步上前，从张子凡手中接过林远时，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不由得心头一颤。林远的身体在她怀中不住颤抖，脖颈处蔓延开来的红色纹路如同活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和胸口爬升。
“殿下，大帅呢？”
孟婆拄着拐杖上前，浑浊的双眼在青铜门后不断搜寻。三百年来，那个男人从未让人失望过，这次也一定。
“他，尽忠了。”
李星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
孟婆的拐杖当啷一声落地，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大帅他...尽忠了？”
这三个字在人群中炸开，如同惊雷劈在每个人心头。三百年来无敌于天下的袁天罡，竟然选择了自尽？
李星云没有解释，只是疲惫地看了一眼身后缓缓关闭的青铜门。
“将大帅葬于昭陵（太宗陵墓）旁吧。”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李嗣源脸上。
李嗣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又迅速被虚伪的悲痛掩盖。
“大帅...怎会如此？”
他假意抹了抹眼角，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袁天罡死了，龙泉宝藏岂不是。
“岐王。”
李星云转向李茂贞，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派人来，收走龙泉宝藏吧。”
李茂贞单膝跪地，眼角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同样不敢相信袁天罡真的死了，但眼前的情况又由不得他不信。
“遵命。”
“天子！”
一个诸侯王忍不住上前，
“玄武门下，您亲口承诺天下共享龙泉宝藏，如今怎能——”
李茂贞猛地转头，眼中杀意凛然。那诸侯王被这目光所慑，不由得后退半步。
“是啊天子，”
李嗣源见有人出头，立刻附和道，
“君无戏言，您可是当着天下诸侯的面许下的承诺。”
他这一开口，原本畏缩的诸侯们又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星云。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张子凡默默站到李星云身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帝怀中的林远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明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瞳孔深处似有火焰燃烧。
“李嗣源，”
林远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震颤，
“今日你都不一定能活着出去，还敢觊觎龙泉宝藏？”
他缓缓站直身体，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最近的几个诸侯踉跄后退。李茂贞眯起眼睛，震惊地发现林远的气息竟与方才判若两人，那分明是，与殒生蛊相似的气息。
“小王，呵呵，小王不敢。”
李嗣源额头渗出冷汗，本能地感到生命威胁。他从未在林远身上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气息，那简直像是...袁天罡亲临。
“天子的旨意，尔等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林远向前踏出一步，地面竟微微震颤。
“是是是。”
诸侯们纷纷低头，再不敢多言。
盐湖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湖面上蒸腾的雾气为这场诸侯会盟增添了几分虚幻色彩。林远负手立于湖畔，衣袂随风轻扬，脖颈处隐约可见的金色纹路在阳光下闪烁。
“蜀王，董璋残部也要剿灭。”
林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了凤翔，我也会派兵助你。”
孟知祥拱手行礼，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就多谢秦王了。”
他转身欲上马，却又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秦王，不良帅已死，你若有那个心思，小王鼎力支持。”
他压低声音，
“只求，做个边关小将，护着天下。”
林远嘴角微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那笑容中藏着太多深意。孟知祥见状心领神会，策马离去时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岐军还有三日才到。”
张子凡走到林远身侧，低声道，
“林兄，若是那李嗣源借机发难，我们可挡不住晋军。”
“晋军？”
林远轻笑一声，目光扫过不远处按兵不动的晋军阵营，
“没有不良人支持，李嗣源想要执掌晋国，还要很长时间。”
各路诸侯依次上前行礼告退。虽然这秦王之位是已故伪唐皇帝李存勖所封，但如今天下谁人不认？
“小王告辞了，秦王。”
吴王临走时忽然道，
“小女离开长安后，一直想见那位恩人。”
林远眼中闪过笑意，转头看向身后五大三粗的旱魃。
“旱魃老兄，去吧，抓住机会。”
旱魃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挠着后脑勺支吾道：
“那...我就随吴王一同去了。侯卿老兄，林远老弟，日后再来找你。”
“去吧。”
林远挥了挥手，又补充道，
“旱魃老兄，有空来岐国，我们探讨探讨火器与火药之术。”
“好！”
旱魃声如洪钟，震得湖面泛起涟漪。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吴王，那副急切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诸侯军队陆续撤去，盐湖畔渐渐空旷。李嗣源终于按捺不住，晋军阵中开始传出兵甲碰撞的声响。
“李嗣源，还不老实？”
林远头也不回，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
“秦王呐，”
李嗣源摇着折扇踱步上前，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诸侯退去，你这是给本王机会呐。”
林远这才转身，眼中金光一闪而逝。
“切，你以前是通文馆的圣主，虽然被李克用赶走了，但是威望很高这一点无法否认。”
李嗣源折扇一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然而不等他开口，林远话锋突然一转：
“可你不要忘了，李存勖驾崩后，除去那些将领，谁在军队中的威望最高呢？”
李嗣源眯起眼睛，预感不妙。果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仿佛踏在人心上。两个身影从雾气中走出，李存忠站在李存孝肩头，而李存孝那铁塔般的身躯每走一步，地面都微微震颤。
“吼——！”
李存孝双拳捶胸，发出震天咆哮。晋军阵中顿时骚动起来，不少士兵面露惧色。
“是李将军！他可是天下第一猛将！”
“是啊，我们还是不动手的好。”
“我之前在李将军麾下当过兵，他待士卒如兄弟...”
窃窃私语在晋军中蔓延，原本整齐的阵型开始松动。李嗣源脸色铁青，他千算万算，却忘了这两个变数。
“我等参见秦王！”
巨人单膝跪地，李存忠跳下来，恭敬说道，这一跪，等于向所有晋军宣告了立场。
林远上前扶起李存孝，转身面对李嗣源时，眼中已无半点笑意：
“晋王若无事，也请回吧。”
李嗣源折扇开合数次，最终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
“秦王说的是。我们走！”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待晋军远去，李存忠从李存孝肩头跃下，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秦王，我们来得可及时？”
“及时，及时，哈哈哈。”
三日后，王彦章带着虎行军，刘知俊带领凤翔卫赶来，看到李茂贞与众人相安无事后，刘知俊跪地行礼。
“之前冒犯了岐王，还请恕罪。”
“你也是护主心切，相反，你要是不听我妹妹的话，我反而要杀你。”
“属下，属下不敢。”
刘知俊冒着冷汗，还好，还好。
盐湖下的龙泉宝藏被尽数取出，没有什么绝世神功，也没有什么长生不死药，那都是世人的传言罢了，为了这宝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朱友贞欲寻那神药救活死去多年的母亲，丢了皇位自刎。朱友文为了绝世神功，打开龙泉宝盒落入岩浆，天下，有数不清的英雄豪杰，为这宝藏的现世铺路，而他们，都在那袁天罡的算计之中。
林远看着手中的名单，摇了摇头。
“林兄，这是什么？”
“袁天罡身上的必杀名单，只有李茂贞和李嗣源的名字没有划去。”
林远随手一挥，那名单化作飞灰消散于世，他没有说的是，上面也有自己的名字，划了又写，写了又划，不知那不良帅，何时变了心意，决心让自己成为，第二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