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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小公子乖,先跟小的出去…”阿福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这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公子。

谢文允终于有了动静。

他就像一尊被解开魔法的石像,身子僵硬,一步一步地朝着沐颜汐挪过去。

他那张小脸白得没一丝血色,嘴唇都被自己咬得发青了。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这会儿满是沉甸甸的、不该是他这年纪有的绝望,还带着卑微的乞求。

“沐姨……”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就像破旧的风箱,每个字都带着泣血般的颤抖,“文允错了……文允该死……您打文允,骂文允都行……求您……别赶我们走……”说着,他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文允给您磕头!文允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都愿意!求您……”

就在他膝盖快要碰到地的时候,沐颜汐伸出手臂,稳稳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她这动作没什么温度,却拦住了他下跪。

“不必。”她看着他满是泪水的眼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说了,你们的日子,自己去过。”说完,她松开手,就好像碰到他是什么烫手的事儿。“照顾好你弟弟。”

谢文允的身子晃了晃,最后那点希望的光,在沐颜汐那平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神里,彻底没了。

他明白了。

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和弟弟刚才下意识做出的选择,已经把留在这个“家”的机会彻底断送了。

巨大的悔恨和冰冷的绝望,像毒藤一样缠上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咬着下唇,都尝到了铁锈一样的血腥味,硬把快要崩溃的嚎哭给憋了回去。

他不能哭,不能倒下,弟弟还在这儿呢……

他转过身,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机械地朝着哭得快没力气的谢文奕走去,伸手从阿福怀里接过弟弟。

弟弟小小的身体沉甸甸的,还在一抽一抽地哭着。

“哥……哥……娘不要我们了……”谢文奕把头埋在哥哥瘦弱的肩膀上,哭声绝望又破碎。

谢文允紧紧抱着弟弟,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喉咙像被石头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再看沐颜汐,只是死死盯着地面,好像那儿能有什么救命的东西。

谢澜之从头到尾,就跟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囚徒似的。

手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落,把散落的公文纸都染红了,可那点疼他早就没感觉了。

他看着小儿子绝望地哭着哀求,看着大儿子卑微到尘埃里认错、乞求,看着沐颜汐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听着她一句句像刀子扎心的“送客”、“离开我家”……

每一幕场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他那自以为坚硬、其实早就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就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烧得生疼,却连有意义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道歉?辩解?挽留?在沐颜汐那看穿一切、彻底放下的冰冷目光前,所有话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阿福已经麻溜地把一个不大的包袱塞到谢文允怀里,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

“将军……小公子们的东西……收……收好了……”阿福的声音抖得厉害。

谢澜之的目光好不容易从沐颜汐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移开,落在那个小小的包袱上,又看向紧紧抱在一起、像惊弓之鸟一样的两个孩子。

一股巨大的、像要把人淹没的无力感,还有从来没有过的恐慌,抓住了他。

离开?能去哪儿?回谢家那个冷冰冰、能吃人的大宅子里?

不!他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再让两个孩子回到那个鬼地方!

“走。”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又哑又碎,根本不成样子。

他弯下腰,伸出那只没受伤、却也沾着血的手,想去抱哭得瘫软的谢文奕。

谢文奕却像只受惊的刺猬,一下子往哥哥怀里缩,小脸埋在谢文允的脖子那儿,看都不看他,只是发出压抑不住的、像小兽般的呜咽。

谢澜之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冰凉。

谢文允抱紧了弟弟,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抱着那点可怜的家当,一步一步,朝着门口挪去。

那小小的背影绷得紧紧的,透着股绝望的倔强。

谢澜之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生疼。

他不再试着去抱孩子,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都有些佝偻了,脚步沉重得就像灌了铅。

走过沐颜汐身边的时候,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还残留着的、淡淡的饺子粉香味。

那曾经让他觉得心烦、现在却遥不可及的味道,像把小刀,一下一下细细地割着他。

他没停留,也没再看她一眼。

实在没脸……

沉重的书房门被阿福从外面轻轻关上,把里面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冰冷隔绝开,也挡住了谢文奕绝望的呜咽声。

门关上的那一刻,沐颜汐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松了那么一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走到窗边,没马上推开窗扇,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听着外面庭院里传来的、被寒风扯得断断续续的声音。

“将军……这边……小心台阶……”是阿福压着嗓子、带着惶恐的提醒。

“呜……娘……我要娘……”是谢文奕忍不住的、细碎的哭声。

还有谢文允那死一般的沉默。

脚步声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拖着,慢慢远去。

最后,院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接着是落栓的声音。

彻底安静了。

院子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卷着地上零零散散的雪沫。

沐颜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窗。

冰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来,把书房里残留的血腥味和压抑都吹散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就只有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晃来晃去,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雪地上,几行乱糟糟的脚印,歪歪扭扭地朝着紧闭的院门延伸过去。

她看着那紧闭的院门,眼神空洞,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彻彻底底的、冰冷的平静。

腊月二十九的寒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天色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感觉随时都能下雪。

街上没什么行人,大家都缩着脖子,匆匆忙忙地赶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年关快到了,却又被严寒冻住的萧瑟劲儿。

谢澜之带着两个孩子,跟着阿福,一声不吭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他身上那件深青色的袍子沾着血污和茶渍,看起来狼狈极了。

左手用一块也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脏兮兮的布条胡乱缠着,布条外面还隐隐透出暗红色的血迹。

右手则紧紧攥着谢文奕冰凉的小手——这孩子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冻僵了,这会儿就抽噎着,任由他牵着,小脸上的泪痕都冻成冰碴了,眼神空洞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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