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拆线证道 民心所向
张猛觉得左臂痒得钻心，像有无数小虫在皮肉底下爬。他睁开眼，医帐顶棚的粗布纹理在晨光里清晰可见，鼻尖萦绕着草药苦涩却安心的气味。他试着动了动那条受伤的胳膊，一阵牵扯的微痛传来，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撕裂骨髓的剧痛。他猛地记起昏迷前那截穿透手臂的箭杆，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下意识就想去摸。
“别动。”一个清冷的声音阻止了他。
林墨雪端着个木盘走过来，盘子里放着剪刀、镊子，还有一罐药膏。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平静，不见丝毫倦怠。“今日给你拆线，忍一下。”
“拆……拆线？”张猛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他低头看向自己被白色细布严密包裹的手臂，那里面的情形，他不敢细想。缝合？他依稀记得昏迷前似乎听人惊呼过这个词，当时只觉是天方夜谭，是那赵郎中和部分弟兄嘴里嗤之以鼻的“邪术”。
帐帘被掀开，沈砚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周老憨和几个探头探脑的乡勇。沈砚秋的目光在张猛脸上停留一瞬，见他眼神清明，气息也稳，便对林墨雪微微颔首：“开始吧。”
林墨雪净了手，用烈酒擦拭过剪刀和镊子尖端，这才小心地解开张猛臂上的包扎。一层层布条褪下，最后露出那条曾经狰狞可怖的伤口。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伤口处的皮肉已经长合，留下一道细长、略显红肿的缝合痕迹，像一条蜈蚣匍匐在臂上。羊肠线被身体吸收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浅色的线头裸露在外。没有溃烂，没有流脓，只有新肉生长的淡粉色。
“这……这真是缝起来的？”一个年轻乡勇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
周老憨凑近了看，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重重拍了拍张猛没受伤的右肩，眼圈又有点发红。
林墨雪没理会周围的议论，她用镊子夹起一个线头，剪刀精准地伸过去，轻轻一剪，然后捏住线头一端，手腕极稳地向外一抽。一丝微小的刺痛传来，张猛咬紧了牙关。
“感觉如何？”沈砚秋问。
“有点……痒，有点刺，能忍住。”张猛老实回答，眼睛死死盯着林墨雪的动作。
一根，两根，三根……林墨雪的动作流畅而迅速，每抽出一根线，周围的目光就亮一分。当最后一根线被取出，那道缝合的痕迹完整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虽然依旧显眼，却明明白白昭示着伤口已经愈合的事实。
林墨雪用干净棉布蘸了烈酒，再次清洁伤口周围，然后敷上厚厚一层淡绿色的止血生肌药膏，用新的软布重新包扎好。
“伤口愈合得很好，线已拆完。接下来仍需静养，不可用力，按时换药，半月内当可恢复大半。”她语调平稳地交代，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工作。
帐内一片寂静。
先前所有的质疑、恐惧，在这条实实在在愈合的伤口面前，被击得粉碎。那不是什么“邪术”，是活生生将一个被断言必死、必残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本事！
“林医官！”张猛猛地从简易床榻上支起半边身子，声音带着哽咽，“我张猛这条胳膊，是您给的！以后您但有差遣，水里火里，我张猛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这一声，像是点燃了引信。
“林医官神医！”
“多谢林医官！”
“以后咱们受伤，再也不怕了！”
乡勇们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看向林墨雪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信服。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朝着林墨雪躬身行礼，紧接着，帐内帐外，一片弯腰的身影。
周老憨咧着嘴，对沈砚秋道：“大人，您是没看见，之前那些听了赵郎中鬼话不敢来医营的家伙，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好几个之前崴了脚、受了风寒硬扛的，今早都偷偷摸摸跑来，求着林医官给看看呢！”
沈砚秋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林墨雪在那一片感激声中依旧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熟练地收拾器具，仿佛刚才完成的并非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只是日常的诊疗。他心中那块关于医营立足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下。
他走到林墨雪身边，低声道：“辛苦你了。医营之事，自此无忧。”
林墨雪抬眼看他，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波动，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药罐，开始分装药膏，准备应对接下来必然增多的病患。
沈砚秋转身，对周老憨吩咐：“传我的话，乡勇营乃至米脂百姓，凡有伤病，皆可至林医官处诊治。一应药材用度，优先保障医营。再有散布流言、诋毁林医官者，严惩不贷！”
“得令！”周老憨声音洪亮，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乡勇营和米脂县城。张猛被“缝合术”救活且手臂保全的消息，伴随着那拆线后愈合伤口的亲眼目睹，成了最有力的证明。之前因赵郎中谣言而对林墨雪敬而远之的士兵和流民，此刻纷纷涌向那几顶白色的医帐，之前门可罗雀的景象一去不返。
医帐前很快排起了长队，有旧伤复发的，有新近训练扭伤的，也有附近闻讯赶来求医的百姓。林墨雪带着她初步挑选、正在教导的几个流民女子，忙碌却有条不紊地接诊、处置。
沈砚秋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那片喧嚣却充满生气的景象。阳光洒在医帐白色的篷布上，也洒在那些排队等候、脸上带着希望的人们身上。他注意到，人群中偶尔有几个眼神闪烁、面色不太自然的身影，那是之前曾跟着赵郎中一起非议过林墨雪的人，此刻混在队伍里，神情讪讪。
他没有点破，只是对身旁的王书吏淡淡道：“告诉县丞，赵郎中‘医术不精’，已不适合再担任县府医官，让他另请高明吧。至于赵郎中本人……”他顿了顿，“让他好自为之。”
王书吏心领神会，躬身应下。
医营的危机彻底解除，林墨雪以其无可辩驳的医术，在米脂站稳了脚跟，也为他扫清了推行新政、整训乡勇路上的一块绊脚石。然而，沈砚秋目光掠过那些排队的人群，望向县衙方向，心中并无多少轻松。赵郎中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其背后的县丞，乃至更深处可能存在的势力，绝不会因一次医营的胜利就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