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半岛一处荒弃的村落里,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
然而,在一间看似普通的民居内,却透出人影晃动——这里已被悄然设置为国民革命军第32军的临时前进指挥部。
士兵们动作迅捷而无声,将沉重的电台设备小心安置在土炕上,天线则从窗户巧妙伸出,沿着斑驳的土墙延伸向夜空。
大幅的军事地图被铺在临时清理出来的方桌上,几个参谋正借助马灯和手电的光亮,紧张地进行图上作业。
军长李汉魂站在地图前,眉头微蹙,目光不断扫过代表各师预定位置的标记。
他脱下军帽,露出略显疲惫但依旧锐利的眼神,低声向身边的作战参谋询问:“各部进展如何?目前有哪些部队已经就位?”
作战参谋立刻低声回应:“军座,167师、168师主力已抵达预定攻击发起区域,目前没有暴露迹象。”
李汉魂点了点头,对这个速度似乎还算满意,但随即追问:“169师呢?有他们的消息吗?”
参谋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169师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他们负责向最深远的位置穿插,路途最远,地形也最复杂,保持无线电静默的情况下,我们……”
李汉魂抬起手,打断了参谋的话,表示理解:“我明白。他们任务最重,是要慢一点,但这一步棋至关重要,关系到能否扎紧口袋,绝不能让第9师团跑掉。
再等一会儿。命令已就位的部队,立刻汇报官兵士气状态和弹药补给情况,抓紧时间休整,检查装备,务必在天亮前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是!”参谋领命,立刻转身去向通讯兵传达指令。
指挥部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电台微弱的电流声和铅笔在地图上划过的沙沙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指挥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气喘吁吁的传令兵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敬礼,便兴奋的报告:“军座!169师急电!他们成功抵达预定位置!”
李汉魂一直紧绷的脸上也终于如释重负,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干得漂亮!”
“立刻解除无线电静默!向集团军司令部发电:我第32军167、168、169师已全部按计划就位,攻击准备完毕!请示总攻时间!”
命令一下,电台兵立刻忙碌起来,清脆的电键敲击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道决定性的电波穿越夜空,飞向傅作义的司令部。
晌午刚过,第11集团军司令部里依旧一片忙碌。傅作义坐在桌前,手中的铅笔不时做着标记,眉头紧锁,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这时,他的老搭档孙兰峰端着一个搪瓷饭缸走了进来,看到傅作义专注的样子,便放轻了脚步。
他将饭缸放在一旁的桌上,凑近了些,关切的问道:“司令,忙什么呢?饭点都过了,还不赶紧吃点东西?伙房都快收摊了,我顺道给您捎过来了。”
傅作义头也没抬:“没什么,一点战斗心得,想到就记下来。”
孙兰峰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对日军单兵射击精度、小队战术配合的观察。
傅作义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感慨道:“开战之前,就一直听说这小鬼子的常设师团,虽然战术思想僵化落后,但兵员素质,确实堪称世界一流。
可真没打之前,还是想不到,他们的士兵,居然能在两百米的距离上,依旧保持相当精准的射击能力。这对我们的机枪手和军官威胁太大了。”
孙兰峰闻言,立刻宽慰道,语气里带着不服输的劲头:“司令,咱们的兵也不差!就是缺练,缺实战!等这一仗打完,咱们就照着您这心得,搞强化训练,往死里练!早晚能赶上他们,超过他们!”
傅作义摇了摇头,脸上忧色更重:“如果只是士兵单兵素质差一些,我也就不至于如此愁眉不展了。现在的差距,是全方位的。
炮兵技术、军官的指挥能力、各部队之间的协同能力……甚至是我以前一直认为咱们绝不缺乏的勇气,在面对日军白刃拼杀之时,都感觉还差了那么一点狠劲。”
孙兰峰听着,不由得笑了:“司令,听您这么一分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眼下打了个大败仗似的。
可咱们仗打得虽然苦,但统计下来的伤亡可比进攻的小鬼子少多了!这仗咱们没亏!”
“那是仗着我们有局部的火炮优势,兵力优势,而且还是打防守战!”傅作义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占了这么多便宜,却只打成了这个样子。
眼下暴露出来的这些问题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解决,等后面真要打硬仗、恶仗,没有便宜可占的时候,我们是要吃大亏的!”
孙兰峰见傅作义深陷于忧虑,他拿起饭缸塞到傅作义手里:“我的大司令哎,再大的问题也得先吃饭再说!反正这些问题您发现了,今天也解决不了。
在这一仗彻底打完之前,您其实啥也干不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专心先把眼前这一仗打赢!这才是您这个司令目前最该履行的职责,别的都得往后放!”
傅作义被他说得一怔,看了看手里的饭缸,不由失笑,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说的也是,罢了,先吃饭。”
他刚扒拉了两口饭,像是想起什么,说道:“该部署的都已经部署好了,该做的准备也都做了。我现在,就等李汉魂的电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一名机要参谋就快步走了进来:“司令!32军急电!”
傅作义立刻放下饭缸,几乎是抢过电文,迅速而仔细地阅读起来。
他看完电文,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问孙兰峰:“兰峰,前线各部队,战士们午饭都吃过了没有?”
孙兰峰立刻回答:“早就吃过了!你以为谁都跟您似的,忙起来饭都顾不上,还得人惦记着端到跟前?”
傅作义没在意他的调侃,抬手看了看手表,眼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好!通知所有部队,立即进入最终战斗准备!给32军回电:准予执行!务必于今日13时之前与日军接触,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