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清洁工消失后留下的空洞感,比之前的能量风暴更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墨臭、骨镰残留的冰冷气息,以及胃酸图书馆特有的、溶解着无数记忆的腐朽甜腥。
幽绿的粘液海面缓缓平复,漂浮的遗照封面大多已彻底溶解,只剩下零星几张痛苦凝固的脸庞在粘液中沉浮,无声诉说着被遗忘的终局。
叶川半跪在冰冷的胃壁褶皱上,每一次心跳都像被精准的钢针贯穿。胸口的ISbN烙印持续释放着恒定的3 SpV标准化剧痛,冰冷的数据流在他血肉中搏动。这剧痛成了他仅存的锚点,将他钉在这片绝望的废墟里。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不远处昏迷的林夏身上。
林夏倒在那里,像一尊被粗暴丢弃的墨玉雕像。粘稠的墨汁仍从她下颌和心口那个微微搏动的墨黑鼓包边缘渗出,在她身下汇聚成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污渍。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手。
那只手,从掌骨关节到半截小臂,已完全看不出原貌。深深嵌入指骨连接处的惨白骨镰碎片,如同一个邪恶的活体核心,正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惨白的油性物质。
这物质与林夏体内涌出的粘稠墨汁疯狂地纠缠、厮杀、融合!皮肤在惨白的骨甲与翻涌的墨色之间飞速切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骨骼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重塑。
时而,整条手臂覆盖上布满螺旋纹路的惨白骨壳,坚硬冰冷,散发着差评兽特有的怨念诅咒;时而又被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墨汁下蠕动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下游走。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都源自编史局最深恶意本源的力量,正在她的肢体上进行着一场恐怖而无声的拉锯战。
叶川挣扎着想挪过去,哪怕只是靠近一点。但烙印带来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般的空虚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时间在剧痛和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
一种新的声音,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烙印带来的剧痛嗡鸣,和胃腔深处粘液缓慢流动的粘腻声响,钻入了叶川的耳膜之中。
“沙…沙沙沙……”
“咔嗤…咔嗤…”
声音很轻,很细碎,像无数只最微小的虫子,在用它们细密的口器,啃噬着最干燥、最陈旧的木头。又像是某种极其精密的微型机械,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高频率的钻孔作业。
声音的来源,并非林夏那只异变的左手。
它来自……四面八方。
更确切地说,来自他们所处的这片巨大“胃壁”的深处!来自构成这编史局消化系统内壁的、那厚重、冰冷、不断搏动着的粉红色肉壁组织的内部!
叶川猛地抬头,瞳孔因惊疑而收缩。他强忍着剧痛,将残存的感知力提升到极限,试图捕捉那诡异声音的确切源头。
“沙沙沙…咔嗤…咔嗤…”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蛀虫,正潜伏在胃壁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纤维的深处,不知疲倦地啃噬着、挖掘着!
它们啃噬的目标,似乎并非这肉壁本身,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
一种源自存在根基被缓慢侵蚀的、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叶川的脊椎爬升。他胸口的ISbN烙印,那嵌入血肉的墨绿棱线,竟也随着这啃噬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释放出一波波更加强烈的、带着“系统警告”意味的格式化剧痛!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异象。
就在距离他左侧不到两米、一片相对平滑的粉红色胃壁表面,那厚厚的、搏动着的肉壁组织内部,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光斑。
光斑只有针尖大小,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惨白色光芒。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在肉壁内部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着,伴随着“咔嗤…咔嗤…”的啃噬声,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艰难地钻透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是什么?”叶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那针尖大小的惨白光斑猛地一亮!随即,它周围的粉红色肉壁组织,如同被强酸腐蚀的纸张,瞬间向内塌陷、溶解,形成了一个同样只有针尖大小的、深不见底的……孔洞!
孔洞的边缘极其光滑,仿佛被最精密的钻头瞬间钻透。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混乱与驳杂气息的“气流”,从那微小的孔洞中缓缓渗透出来。
那不是空气。那是一种……信息的泄露。无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文字碎片、扭曲变形的画面残影、刺耳的噪音片段、乃至冰冷的逻辑乱码,混合成一股无形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污浊“气流”,从那孔洞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沙沙沙…咔嗤!”
第一声成功的“钻孔”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在叶川惊骇的注视下,以第一个惨白孔洞为中心,周围大片区域的胃壁深处,瞬间亮起了密密麻麻、如同繁星般的惨白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在高频闪烁,伴随着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啃噬声和“咔嗤”的钻孔声!
“噗!”“噗!”“噗!”“噗!”……
无数声轻微却密集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连成一片!在那片胃壁表面,成百上千个微小的惨白孔洞,如同雨后腐烂木头上滋生的霉菌,在短短几秒钟内被疯狂地蛀蚀出来!
每一个孔洞,都在向外丝丝缕缕地渗透着那种由破碎信息构成的污浊“气流”!整个空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混乱的信息“雾霾”所充斥!叶川感到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强行塞入了无数个同时播放不同频道的破旧收音机,各种毫无关联、甚至互相冲突的信息碎片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第412章…机械神…核心熔毁…林夏的选择支…”(冰冷文字碎片)
一张模糊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大书页残影一闪而过 (画面残影)
“…滋滋…读者…期待…峰值…反噬…警告…”(刺耳噪音混合逻辑乱码)
“…背叛…叶川…第七卷…坐标…” (充满恶意的低语片段)
“呃!”叶川痛苦地抱住头,烙印的剧痛和这信息轰炸的双重冲击让他几欲呕吐。
他终于明白了章纲中“蛀蚀观测者键盘按键”的含义!这些潜伏在胃壁(或者说,构成编史局基础结构的“键盘”内部)的蛀虫,正在啃噬着支撑这个世界的“按键”!每一个被蛀穿的孔洞,都是一个泄露“未来章节内容”的裂缝!
混乱的信息雾霾中,叶川强忍剧痛和眩晕,目光死死扫视着那片被蛀出千百孔洞的胃壁区域。他需要一个焦点,一个能让他在这信息洪流中保持清醒的坐标。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千疮百孔的胃壁中心区域。
那里,蛀蚀形成的惨白孔洞最为密集,仿佛被某种力量重点关照。而在那片密集孔洞的核心,一个比其他孔洞大上数倍、形状也更加不规则的窟窿,显得格外醒目。
窟窿的边缘依旧光滑,但窟窿内部并非绝对的黑暗,也没有渗出那种污浊的信息气流。相反,窟窿深处,正缓缓地、如同活物般渗出某种粘稠的、散发着暗沉红光的……液体!
这液体粘稠如血,却又带着一种金属熔浆般的质感。它从窟窿深处渗出,并未滴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窟窿边缘缓缓汇聚、流淌,最终……开始书写!
一行行扭曲、狂乱、仿佛由燃烧的熔岩和凝固的污血混合而成的文字,被那暗红粘稠的液体,直接“书写”在粉红色的胃壁“纸面”上:
“…第188章…作家之痂…撕裂…可…修改…历史…”(文字燃烧着,字迹边缘滴落着暗红液体)
一幅极其短暂却清晰的画面:林夏的后背,一道巨大的伤口正在结痂,痂皮上布满了闪烁的、如同活体符文般的文字 (画面一闪而逝,带着灼热感)
“…钥匙…第八卷…标题…藏于…最大…痂下…”(冰冷的提示音,如同系统播报)
这景象让叶川心神剧震!这渗出的暗红液体,竟然在泄露未来关键章节的核心信息!而且指向性如此明确!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暗红液体书写的轨迹,试图记住每一个泄露的字句。当他的视线扫过那片核心蛀蚀区域上方、胃壁相对平滑的位置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那里,胃壁的表面,并非完全空白。
在粉红色的肉壁组织上,隐约浮现着一些极其巨大、极其模糊、仿佛由内部结构投影出来的……按键轮廓的虚影!
这些虚影巨大无比,每一个都如同房屋般大小,排列成标准的键盘布局。大部分按键虚影都显得黯淡、模糊,甚至有些残缺。但叶川的目光,却被其中一个按键虚影吸引,再也无法移开。
那个按键虚影的位置,按照标准键盘布局,应该对应着……F3!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虚影,没有轮廓,没有按键存在的任何痕迹!只有一片绝对的、深不见底的空洞!那片区域的胃壁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最彻底“挖走”的塌陷状态,比周围被蛀虫啃噬出的孔洞更加深邃、更加虚无!就像一个巨大的、永不愈合的伤口,烙印在编史局的“键盘”之上!
“F3键…缺失…”叶川喃喃自语,章纲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第三卷的关键…缺失了?被蛀虫彻底吃掉了?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一股比烙印剧痛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如果支撑世界运行的“键盘”本身就有关键按键缺失,那意味着什么?第三卷的剧情…会走向何方?崩塌?混乱?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未知?
“沙沙沙…咔嗤咔嗤…”
蛀虫的啃噬声并未停止,反而更加疯狂!随着F3键缺失区域的空洞被叶川“注视”,那片区域的胃壁深处,似乎有更多的惨白光点被刺激得亮了起来!啃噬声陡然加剧!
“噗!噗噗噗!”
围绕着那个巨大的F3键空洞,更多的惨白孔洞被疯狂蛀蚀出来!比之前更加污浊、更加混乱、甚至带着一丝血腥气息的信息气流,如同溃堤的洪水,从那些新生的孔洞中喷涌而出!其中几个孔洞渗出的信息碎片,直接指向了第三卷!
“…第三卷…通道…省略号…陷阱…” (冰冷提示)
一幅极其扭曲的画面:无数个悬浮的黑色圆点(…)组成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隧道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画面充满恶意)
“…关键…缺失…F3…寻找…替代…否则…崩塌…”(充满绝望的嘶吼碎片)
“呃啊!”叶川被这更加狂暴的信息洪流冲击得眼前发黑,灵魂仿佛要被撕碎。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想要屏蔽这些致命的泄露信息。
就在他意识濒临涣散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共鸣感的嗡鸣,突然从昏迷的林夏身上传来!
叶川猛地扭头。
只见林夏那只被惨白骨片和浓稠墨汁疯狂改造的左手,此刻正发生着新的异变!覆盖在手臂上的惨白骨甲和翻涌的墨汁,似乎在那密集的蛀虫啃噬声和信息洪流的刺激下,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或者共鸣!
那只异变左手的食指指尖——那根深深嵌入了差评兽骨镰碎片的食指——此刻正微微抬起,指向胃壁的方向!指尖的皮肤,在惨白骨甲与浓墨交织的缝隙中,一个极其微小的、由惨白骨质和暗沉墨线共同构成的复杂符文,正一闪一闪地亮起!
这符文闪烁的频率……竟与周围胃壁深处那些蛀虫啃噬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信息孔洞渗出的气流波动,产生了诡异的……同步!
更让叶川头皮发麻的是,随着林夏指尖符文的闪烁,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正在渗出信息气流的惨白孔洞,其渗出的污浊气流竟然微微改变了方向!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信息流,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林夏那只异变的左手食指指尖……飘了过去!
那缕信息流中,裹挟着一个冰冷的文字碎片:
“…第162章…武器…共鸣…骨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