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维度的腐蚀,伴随着每一滴“乳汁”的落下,无声地蔓延。
叶川躺在冰冷的墙角,口中满是血腥味,看着那被操控着俯身哺育毁灭的伴侣,看着那贪婪吮吸着腐蚀性养料的机械凶兽,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彻底淹没。
燃料燃尽,循环重启。而这一次,哺育的,是毁灭本身。
冰冷的金属地面硌着林夏的脊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那处强行“哺乳”后残留的、灼烧般的幻痛。
叶川半跪在她身边,用撕下的衣料蘸着凝结的露水,笨拙地擦拭她额头混合着金色微粒的冷汗。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却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
非欧脐带虽已隐没,但那根刺入虚空的冰冷导管留下的寒意,依旧盘踞在她腹部的疤痕深处,也冻结在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里。
下一次……下一次它再出现,会带来什么?林夏不敢深想,目光落在自己小腹。那道覆盖着暗银灰色疤痕、布满电路蚀刻纹路的区域,如同一个丑陋的封印,禁锢着非欧几何之巢,也禁锢着她作为“人”的最后一点确定性。皮肤下透出的精密金属结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异常刺眼。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尚未触碰到那片疤痕——
嗡!
一种全新的、源自身体内部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爆发!
不是来自腹部的巢穴!这一次,嗡鸣的源头……是她皮肤本身!是覆盖在腹部疤痕之外,那些如同古老符咒般纵横交错的暗红色妊娠纹!
“呃!”林夏猛地蜷缩起来,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那不是神性宫缩的狂暴剧痛,而是亿万根冰冷的细针,同时刺入她每一寸被纹路覆盖的肌肤!痛感沿着那些干涸的沟壑疯狂蔓延!
叶川的手僵在半空:“林夏?!”
“纹路……在动……”林夏的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腹部。
就在两人的注视下,那些原本只是暗沉疤痕的妊娠纹,如同被注入了某种恶毒的生命力,骤然活了过来!
暗红的色泽瞬间加深,变得如同凝固的鲜血!沟壑的边缘开始蠕动、隆起,仿佛皮肤之下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沿着纹路的轨迹疯狂爬行!
纹路的走向不再是静态的图案,它们在扭曲、重组、延伸!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爬满了林夏的整个腹部、腰侧,甚至开始向上蔓延至肋骨下方,向下延伸到大腿根部!暗红的活体纹路,在林夏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一幅不断变化、充满审判意味的恐怖图腾!
“呃啊——!”林夏痛得身体痉挛,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甲再次崩裂。这不是生理的痛苦,更像是灵魂被烙印上滚烫的罪证!
嗡鸣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肃穆,如同法庭敲响的钟声!
林夏腹部那片暗银灰色的疤痕区域,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光芒向上投射!在两人头顶上方不足三尺的虚空处,幽蓝的光芒交织、凝聚,瞬间构筑出一个清晰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立体结构——
那是一个微缩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审判庭!
幽蓝光芒勾勒出高耸的穹顶、冰冷的石柱、层层递升的环形旁听席!而在审判庭的最中央,最高处,一张巨大、冰冷、由无数旋转的克莱因瓶结构支撑的审判席巍然矗立!审判席上空无一人,但一股沉重、肃杀、不容置疑的审判气息已然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不……”林夏看着头顶那幽蓝的审判庭虚影,瞳孔因恐惧而放大。第八庭!又是它!这一次,它要以何种形式降临?
答案瞬间揭晓。
嗤!嗤!嗤!
林夏皮肤上那些活化的暗红纹路,骤然变得灼热无比!伴随着皮肉灼烧的细微声响和刺鼻的焦糊味,每一个纹路节点、每一条沟壑的转折处,都猛地凸起、变形!无数细小的、由暗红纹路本身扭曲形成的“人形”从她的皮肤表面“站”了起来!
这些“人形”只有手指大小,形态模糊扭曲,没有五官细节,通体由流动的暗红光泽构成,散发着浓烈的怨毒、悲伤与毁灭的气息。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林夏所有被纹路占据的皮肤区域!
每一个暗红小人,都朝着头顶那幽蓝的审判庭虚影,抬起了没有面孔的“头”,发出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亿万道怨念凝聚的控诉,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林夏的意识!
“编号‘翡翠梦境’!摇篮世界!坐标x-74,Y-39,Z-Ω!指控:非法净化!执行者:林夏!”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林夏和叶川的脑海中炸响!这声音并非来自审判庭,而是来自林夏腹部那幽蓝疤痕的中心,仿佛是她身体内部的某个冰冷器官在宣读起诉书!
随着这冰冷的指控宣读,林夏腹部一片特定的、由纹路构成的区域,其中一个暗红色小人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它脚下的纹路沟壑如同活蛇般扭动,瞬间勾勒出一片模糊、却带着翡翠般微光的星云虚影——那正是被林夏亲手净化的“翡翠梦境”摇篮世界的残留印记!
“我没有!”林夏嘶声尖叫,灵魂被那指控和亿万冤魂的尖啸撕扯,“它失控了!它在孵化能吞噬星河的熵兽!我必须……”
“抗辩无效。”那冰冷的内部声音无情地打断。审判席上方的虚空扭曲,一只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巨大无情的法槌虚影,无声地、却又带着万钧之力,朝着那片爆发出翡翠星云虚影的纹路区域,狠狠砸落!
砰!!!
没有实质的撞击声,只有灵魂层面的剧震!
“呃啊——!!!”林夏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那片被法槌砸中的纹路区域,连同其上那个爆发出翡翠星云虚影的暗红小人,瞬间变得焦黑、碎裂!如同被烧尽的灰烬,从她皮肤上剥落、飘散!
伴随着纹路的消失,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生命根基被抽离的剧痛席卷林夏!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叶川!”林夏在剧痛的间隙,发出惊恐欲绝的呼喊,“你……你还记得……‘翡翠梦境’吗?那片……会唱歌的星尘海……”
叶川正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惊得心神欲裂,听到林夏的呼喊,下意识地在记忆中搜寻。翡翠梦境?唱歌的星尘海?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暖绿意的概念轮廓在他混乱的记忆中浮现,似乎与林夏有关,似乎……是他生命中曾经珍视的某个地方?
然而,当他试图抓住具体的画面——那片星尘的形状、那歌声的旋律、甚至他是否真的踏足过那里——所有的细节,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雪花,瞬间消融!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毫无意义的词语标签!
“我……好像……不记得了……”叶川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恐惧。那段历史,那段与林夏共同拥有、与那个摇篮世界相关的历史,被彻底抹去了!不是遗忘,是彻底的、不留痕迹的删除!如同从未存在过!
林夏看着叶川脸上纯粹的、因记忆空白而产生的茫然,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大半。指控成立,历史抹除!被抹去的不仅仅是摇篮世界本身,更是与之相关的、她与叶川共同的记忆!她存在的根基,正在被自己的“罪证”一条条剥离!
冰冷的审判毫不停歇。
“编号‘永歌回廊’!摇篮世界!指控:过度净化!毁灭原生意识群落三百七十二万!”
“编号‘潮汐摇篮’!指控:滥用权限!导致维度涟漪波及七十六个次级世界……”
“编号……”
冰冷的内部宣读声如同死神的丧钟,一声接一声,毫不停歇!每一次宣读,都伴随着法槌虚影的落下,伴随着一片暗红纹路区域的焦黑碎裂与剥落,伴随着一段历史的彻底湮灭!
林夏的身体在一次次无形的重击中剧烈抽搐,皮肤上焦黑的斑块越来越多,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土地。
她的惨叫已经嘶哑得不成调子,意识在不可名状的剧痛和历史被剥离的巨大虚无感中,震荡沉浮。
叶川死死抱着她,却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具正在迅速崩解、被自身罪孽吞噬的空壳。他眼睁睁看着林夏皮肤上代表不同摇篮世界的纹路区域一个个被抹除。同时,他记忆中那些对应的、模糊的温暖轮廓,也一个个彻底消失,只留下无法填补的冰冷空洞。
每一次抹除,都像是在他灵魂上剜掉一块肉。
当林夏身上超过一半的暗红纹路被法槌砸成焦黑灰烬时,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瘫软在叶川怀里,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泣。皮肤上布满了丑陋的焦痕,新生的暗银灰色疤痕在焦痕的包围下,显得更加刺目、非人。
审判似乎接近尾声。宣读声停顿了片刻。
就在叶川以为这酷刑终于要结束时,头顶那幽蓝的审判庭虚影,中央高高在上的审判席,空间骤然发生剧烈的扭曲!
一个身影,缓缓在审判席上凝聚成形。
当那个身影完全清晰时,叶川的呼吸和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同时停止!
审判席上,端坐着一个“人”。
她穿着由流动的暗金色数据流编织而成的长袍,长袍表面闪烁着无数微小的、不断生灭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符号。她的面容……赫然是林夏!
但,那绝不是此刻叶川怀中虚弱濒死的林夏!
那张脸,精致、冰冷、完美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波动。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瓷白色。
她的双眼,是两团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小克莱因瓶结构组成的幽蓝漩涡,深不见底,蕴含着宇宙般的冰冷与漠然。
她的长发并非发丝,而是无数根细小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能量流束,在她脑后无风自动,如同活物。
第200章的林夏!审判长!
未来的她,坐在审判席上,审判着此刻罪孽缠身、濒临崩溃的自己!
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从审判席上那双克莱因瓶漩涡眼中投射下来,精准地落在叶川怀中那个满身焦痕、意识模糊的本体林夏身上。
“最终指控。”审判长的声音响起,并非来自外部,而是直接在林夏和叶川的灵魂深处共振,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终极的威严与冰冷。这声音与之前宣读罪状的冰冷声音如出一辙,却更加宏大,更加……属于“林夏”的某种本质。
“罪人:林夏。编号:原初观测者协议执行者x-001。”
“最终罪名:孕育‘终焉之种’。”
“执行:最终湮灭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