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霜刚染白院角的石阶,段筱棠就被院子里的轻响唤醒。披衣推窗一看,爷爷段守义正蹲在南墙根的药畦边,手里捏着把竹制小锄,小心翼翼地刨着土里的薄荷根,竹筛子已经摊在旁边的石板上,铺着一层带着晨露的金银花。
“爷爷,您怎么起这么早?”筱棠赶紧挽着袖子出来,地上的白霜沾湿了鞋尖,凉丝丝的。段守义直起身,指了指药畦里的薄荷:“这东西得趁霜没化挖,香味才足。你看这根须,白生生的多精神,晒干了泡茶最解乏。”他手里的锄刃轻轻一挑,整株薄荷带着泥土被挖出来,根系完整得没断一根。
陆衍抱着穿得像棉团子的念衍出来,小家伙看见竹筛里的金银花,伸着小手要抓,被陆衍轻轻按住:“乖,这是药,不能玩。”李秀莲端着搪瓷盆跟在后面,里面盛着刚烧开的井水:“爷爷说薄荷要洗三遍,第一遍冲泥,第二遍浸露,第三遍沥干,这样晒出来才干净。”
一家人各司其职,倒也热闹。筱棠负责分拣草药,把开得饱满的金银花摘下来,枯黄的叶子挑出去;陆衍蹲在地上挖蒲公英,根须上的泥土要仔细敲掉;柳玉梅抱着念棠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帮着递块干净的布擦手。段守义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把剪刀,把薄荷剪成寸许长的小段,嘴里还念叨着:“薄荷要剪得齐,晒的时候才容易干;蒲公英得根叶分开晒,根能泡酒,叶能泡水。”
正忙到半截,院门外传来张大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焦急:“筱棠妹子,在家不?”推门进来时,她身后跟着个中年妇人,手里挎着个布包,脸上满是愁容。“这是我远房表姐,从乡下过来的,”张大姐赶紧介绍,“她家娃这几天总发烧,退下去又上来,县医院说让住院,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
妇人眼圈一红,攥着布包的手都在抖:“听说您家有好法子,就厚着脸皮来求您了。娃才五岁,烧得都认不清人了。”段守义放下剪刀,凑过去问:“娃怕冷不?喉咙疼不?有没有出疹子?”妇人赶紧点头:“怕风,喉咙哑得哭不出来,身上还起了些小红点。”
段守义皱着眉想了想,对筱棠说:“去把上次晒的柴胡和金银花拿来,再取点薄荷尖。”筱棠应声进屋,借着翻找草药的功夫,往布包里倒了点稀释的灵泉水。出来时,段守义已经在纸上写好了方子:“柴胡煮水退烧,金银花和薄荷尖泡水喝,能清嗓子。这水一天喂三次,每次小半碗,要是明天还烧,就赶紧去医院。”
妇人接过草药和方子,千恩万谢地要给钱,被段守义拦住了:“都是庄稼人,谁没个难处?药是自家种的,不值钱。”张大姐在一旁笑道:“表姐你放心,筱棠爷爷的法子准管用,我家小石头上次就是这么好的。”妇人只好从布包里拿出几个煮好的红薯,硬塞给念衍:“自家种的,给娃尝尝。”
送走客人,太阳已经升高,石板上的草药晒得微微发脆。筱棠把红薯放进灶膛里焖着,转头看见念衍正蹲在竹筛边,用小手指戳着蒲公英的绒毛,嘴里“啊啊”地叫。“小心扎手。”陆衍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指着薄荷说:“这是薄荷,闻着香,能治咳嗽。”念衍歪着脑袋,伸手抓了一把薄荷,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突然笑出了声。
中午吃饭时,院子里飘着红薯的甜香。段守义扒着饭,突然说:“院里的菊花也该摘了,晒干了装枕头,能治失眠。”筱棠眼睛一亮:“正好给李嫂送点,她上次说总睡不好。”柳玉梅接话道:“还有王干事家的老人,冬天爱犯咳嗽,菊花配金银花泡水正合适。”
下午,李嫂果然抱着个布包来了,里面是刚烙的葱花饼:“听说你们收草药呢,我来搭把手。”说着就蹲下来帮着翻晒蒲公英。不一会儿,又有几个邻居陆续过来,有的送来了自家腌的咸菜,有的拿来了空竹筛,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说说笑笑的倒比赶集还热闹。“守义大爷,您这草药种得真好,比药铺卖的还精神。”李嫂拿起一根晒干的薄荷,闻了闻说道。段守义笑得眼角皱成了花:“明年开春再种点甘草,煮水喝能润喉。”
夕阳西下时,草药总算都晒好了。大家帮着把晒干的草药分类装起来,薄荷和金银花装在布袋子里,蒲公英根用报纸包好,菊花则装进了纸盒子。张大姐捧着一小包薄荷,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冬天泡茶有料了,比供销社买的茶叶还香。”
陆衍把草药搬到屋檐下的储物间,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张布票:“明天我去百货大楼,买块粗布做几个药包,把菊花和薄荷装进去,冬天放兜里能驱寒。”段守义点头:“再缝个小的给俩娃,揣在怀里暖乎乎的。”
夜里,月光洒在空荡荡的竹筛上,院子里还飘着淡淡的药香。筱棠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屋爷爷轻微的鼾声,还有念衍在梦里的咿呀声,心里满是踏实。陆衍轻轻握住她的手:“明天把爷爷的草药给城里的老战友送点,他们总问在哪买的好草药。”筱棠笑着点头,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她知道,这院子里的药香,不仅晒出了治病的草药,更晒出了邻里间的温情,晒出了一家人的团圆。这样的日子,就像这深秋的草药,经过时光的晾晒,越发醇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