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捧着那把刀,像是捧着自己的亲儿子,嘴里不停念叨着“宝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修车行里,只剩下莫盖和莫东。
“东哥,到底怎么了?”莫盖问道。
莫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走到门口,把卷帘门拉下来一半,只留下一道缝透光。
整个车行,暗了下来。
“阿盖……”莫东转过身,声音发干,“那台车,那台小米的SU9,开车的人,是不是你?”
莫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莫东懂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靠在了身后的工具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
他用力搓了搓脸,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东哥,你找我不是为了这事吧。”莫盖拉了张椅子,坐下。
“是,也不是。”莫东苦笑一声,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根,点上火,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
“阿盖,哥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莫东的声音很低,带着烟草的沙哑。
“我之前在城郊接了个活,帮一个老板盖别墅,独栋的。”
“眼看就要完工了,就差最后的内部装修……结果,一把火,全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就剩个黑漆漆的框架。”
莫盖的动作停了一下。
“查出原因了吗?”
“消防那边说是线路老化……狗屁的线路老化!我用的都是最好的料!但人家报告就这么写的,我能怎么办?”
莫东又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在他脸上明灭。
“老板不认,保险也不赔,所有损失都得我一个人扛。材料款,工人工资……那是个无底洞。”
“我把房子车子全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莫盖没说话,他记得这件事。
大概一年多前,莫东的日子忽然就变得很紧张。
以前逢年过节,莫东都会来他这,塞个大红包,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莫盖那时候心里还有点埋怨这个堂哥现实。
现在看来,是他错怪了。
“这还不是最操蛋的。”莫东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自嘲和悔恨。
“那时候我怕债主上门,把老婆也牵连进去,就动了个歪脑筋……”
“跟她假离婚。离婚协议上,我净身出户,所有债都我一个人背,家里那点存款和资产,全转到她名下。”
“我想着,等我把这阵子熬过去,再复婚。我还跟她说,让她带着钱先去国外躲一躲……”
莫盖看着他,大概猜到了结局。
“结果呢?”
“结果?”莫东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碾碎。
“她真的走了。电话不接,微信拉黑,带着我所有的钱,人间蒸发了。”
莫东笑了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
“你说我他妈是不是个傻逼?天底下最大的傻逼!”
“我把她当老婆,她把我当跳板。我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全他妈给她做了嫁妆!”
“假戏真做……呵呵,假戏真做……”
修车行里,一片死寂。
只有莫东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莫盖才开口。
“所以,你现在欠了多少?”
莫东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本金加上利息,乱七八糟的……我连利息都还不上了。”
“债主天天上门,我连家都不敢回。”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莫盖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阿盖!哥求你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
“你不是一般人,你能把车开成那样,你肯定有你的门路!”
“帮帮我!只要你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我莫东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莫盖看着他。
“我怎么帮你?”
“钱!”莫东脱口而出,“我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飞快。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市政府马上要上马一个大工程,要在西边开凿一条新运河!”
“这个项目油水很足!我以前在建设口有点人脉,只要我能凑够保证金,再打点一下关系,我有七成把握,能从里面分包一小段土方工程出来!”
“只要让我接到这个活,别说还债了,我立马就能翻身!”
“银行那边我已经不可能贷出钱了,他们不把我骨头渣子榨干就不错了。”
“阿盖,你帮我!就这一次!”
莫东说着,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莫盖一把扶住了他。
“东哥,你这是干什么。”
“阿盖……”莫东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莫盖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堂哥,现在颓废得像个流浪汉。
“要多少?”莫盖问。
莫东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
“一……一百万?”莫盖猜测。
莫东摇了摇头,脸上全是绝望,他咬着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千万。”
说完这三个字,他整个人都泄了气,瘫在椅子上。
一千万。
这个数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人。
莫盖沉默了。
莫东看着他沉默的脸,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数字太夸张了。
“阿盖,我知道这太……”
“就这?”
莫盖打断了他。
莫东愣住了。
“什么?”
莫盖站了起来。
“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呆滞的莫东,平静地说道。
“一千万,够吗?”
“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