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后的狞笑与啜泣,在死寂的荒废区里像毒刺般扎人。凌霄脚步已抬,本想径直绕开——青岚城此刻已是天罗地网,多沾一件事,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可那啜泣声里缠杂的微弱灵力波动,却像根细线,猛地拽住了他的心神。
不是力量路数的熟悉,而是那波动里藏着的纯粹清冷,竟与记忆中万中无一的“玄阴之体”隐隐契合。这种体质是阴寒功法的天选炉鼎,却也最易被邪徒觊觎,一旦落入歹人手中,下场只会是被吸干修为、受尽折辱。
救,还是不救?
理智在嘶吼着“快走”,鬼愁涧的暗河才是唯一生机。可北辰神王的神魂深处,却刻着另一重准则——杀伐果断不代表冷血,若遇璞玉蒙尘,顺手拨乱反正,本就无关大局。更何况,这莫名的熟悉感,让他隐隐觉得绝非巧合。
心念落定的刹那,凌霄身形已如轻烟掠至断墙后。
眼前景象让他眸色一冷:三个满脸横肉的糙汉,正将个青裙少女逼在墙角。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清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双手死死攥着裙角,身子抖得像风中枯叶,那丝灵力波动正是从她身上散出。她脚边躺着个昏迷的老仆,额角渗血,显然是护主时被击倒的。
“嘿嘿,小娘子,跑啊?”刀疤脸搓着手逼近,眼神里的淫光几乎要溢出来,“这荒郊野地的,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大哥,看她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会不会惹麻烦?”矮胖汉子缩了缩脖子,有些迟疑。
“麻烦个屁!”独眼龙啐了口唾沫,抬脚踹翻旁边的破木箱,“杀了埋了,谁知道是咱们干的?再说这丫头有灵根,抓去黑市卖了,够咱们快活半年!”
“灵根”二字刚落,少女脸色更白,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砸下来:“三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不嫌臊?”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个浑身沾泥、脸遮污痕的少年立在阴影里,身形不算高大,眼神却淡得像淬了冰。独眼龙先是一怔,随即狂笑:“哪里来的叫花子,也敢管爷爷的闲事?活腻歪了!”
刀疤脸直接抽出腰间匕首,恶狠狠地扑上来:“给老子滚开!”
凌霄没动,直到匕首快递到鼻尖,才骤然侧身。指尖如电,精准点在刀疤脸手腕神门穴上——“啊!”一声痛呼,匕首“当啷”落地,刀疤脸捂着手腕蹲在地上直抽抽。
身后矮胖汉子趁机扑来,凌霄手肘后撞,“噗”的一声闷响,正中心口,汉子双眼翻白,直挺挺倒了下去。
独眼龙见状又惊又怒,怒吼着挥拳砸向凌霄后心,拳风带着几分炼体三重的蛮力。凌霄仿佛背后长眼,左脚如蝎尾般闪电后踢,“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独眼龙杀猪般的嚎叫,后者抱着扭曲的膝盖滚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
不过瞬息之间,三个恶徒全被放倒。
少女睁开眼,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惊愕,望着挡在身前的背影,竟忘了哭泣——这个像乞丐似的少年,出手快得根本看不清!
凌霄没看地上哀嚎的三人,快步走到老仆身边,探了探鼻息,只是晕厥。指尖在其人中穴一点,一丝真气渡入,老仆悠悠转醒,看到自家小姐安然无恙,当即挣扎着要跪:“多谢恩公救命!”
凌霄抬手虚托,一股柔劲将他架住:“不必多礼。”
“小女子苏璇,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少女走上前,敛衽一礼,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感激。她抬眼望来,虽看不清凌霄的脸,却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烙进了心里。
苏璇?凌霄心中微动。
“此地不宜久留。”他语气平淡,没露半分异样,“你们尽快离开。”
苏璇瞥了眼地上哀嚎的三人,犹豫道:“他们……”
“丹田已废,再不能作恶。”凌霄淡淡开口,出手时早用暗劲震伤了三人气海——对这种恶徒,无需留情。
老仆闻言更是心惊,却也知这是最稳妥的处置。他连忙道:“恩公,还请留下姓名,苏家必有厚报!”
“不必。”凌霄直接拒绝,他现在是通缉要犯,与任何家族牵扯都是祸端,“巡防营的人或许快搜来了,快走。”
听到“巡防营”,苏璇和老仆脸色骤变,不敢多留。“恩公保重!”苏璇深深看了他一眼,拉着老仆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凌霄俯身,从独眼龙身上搜出些碎银,还有块刻着简易地图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蛇窟”二字,指向城西方向。
蛇窟?原主记忆里有零星印象,是城西的地下黑市,龙蛇混杂,专做见不得光的交易。或许……那里能问到鬼愁涧暗河的确切消息,甚至另一条出城的路?
揣好银两与木牌,凌霄按图潜行,一路上避开三波巡防营巡逻队。青岚城的空气早被紧张浸透,火把的光在巷弄里晃来晃去,兵甲摩擦声隔老远就能听见。
一炷香后,他摸到城西边缘一处废弃矿坑。入口被杂草乱石掩着,若非有地图,根本看不出端倪。洞里飘出阴冷潮气,还混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馊味。
洞口两个挎刀汉子守着,眼神凶戾。凌霄躲在暗处观察片刻,见进出的人都要亮信物或交银钱,便摸出那块“蛇窟”木牌,往脸上抹了把泥,低着头走了过去。
“站住!干啥的?”汉子拦上来,语气不善。
凌霄亮出兵牌,不说话。汉子翻看着木牌,又打量他几眼——虽衣衫褴褛,气息却沉得不像少年,便挥了挥手:“进去吧,规矩可懂?生死自负,别惹事。”
进了矿坑,凌霄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通道纵横交错,两侧凿出一个个洞窟,布帘遮着的里面,摆着偷来的兵器、来路不明的药材,甚至有被铁链锁着的奴隶,眼神麻木得像死物。
昏暗的光线下,人影穿梭,低语声里全是警惕与贪婪。凌霄压低气息,装作寻货的买家,边走边竖起耳朵捕捉动静。
“……林家疯了,直接砸了赵家三家铺子,死人了!”
“……凶手是凌霄那小子,听说背后有赵家撑腰!”
“……城主府封城了,四门都关死,专抓凌霄!”
“……鬼愁涧最近邪乎得很,有佣兵说看见瘴气里飘紫光!”
“鬼愁涧”三个字刚入耳,凌霄脚步微顿,不动声色地凑向那几个闲聊的佣兵。
“千真万确!”一个脸上带疤的佣兵灌了口劣酒,声音压得极低,满是后怕,“我们小队进去探路,差点全折在里面!就我逃出来了,还中了瘴毒,躺了三天才缓过来!”
“吹吧你老刀,”瘦高个嗤笑,“就你那点能耐,能从鬼愁涧活着出来?”
“放屁!”老刀急了,拍着大腿道,“我亲眼看见涧底冲起道紫光,那气息……绝不是凡物!可惜那地方邪门,淡紫瘴气能吸真气,还有指甲盖大的黑虫子,专钻人皮肉吸精血!我们队里炼气五层的老张,进去不到十息就软了,被虫子啃得只剩骨头!”
吞噬真气的瘴气?吸血怪虫?紫光宝物?
凌霄心头一动——这不像天然险地,反倒像有守护阵法或高阶妖兽盘踞。若真有宝物,或许能助他快速恢复实力,可那怪虫,却是个棘手的麻烦。
“几位大哥,”凌霄上前,刻意放粗了嗓音,塞过去几块碎银,“我对鬼愁涧的路不熟,想问问暗河入口在哪?”
老刀掂了掂银子,脸色缓和些,压低声音道:“看你懂事,告诉你也无妨。暗河在涧底最北边,乱石滩上有块蟒蛇头似的大石头,入口就在下面。但我劝你别去,纯属找死!”
“谢了。”凌霄得了消息,转身就走。
他在黑市转了一圈,用仅剩的银两从个黑袍药师那买了几颗避瘴丹,又收了些朱砂黄纸——以他现在的真气,绘不出强力符箓,但若画几张最简单的驱虫符,或许能挡挡那些怪虫。
刚要离开蛇窟,眼角余光却瞥见通道尽头的洞窟前,挂着面灰旗。旗上绣着抽象的星辰轨迹,看着毫不起眼,可落在凌霄眼里,神魂深处的神格碎片竟莫名悸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凌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目光死死锁着那面灰旗。那图案透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像与他破碎的记忆碎片隐隐呼应,可偏生想不起分毫。能引动神格的,绝非凡物!
他改了方向,走向那个洞窟。门口无守卫,里面昏暗暗的,只有个灰袍老者坐在木桌后,满脸皱纹,双眼却静得像深潭,桌上空无一物,与周围的交易喧嚣格格不入。
“客人要什么?”老者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凌霄没答,目光落在老者身后石壁上的同款旗帜上,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奇异波动:“这旗……是什么?”
老者浑浊的眼里闪过丝极淡的精光,定定看了凌霄片刻,尤其是他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沉默半晌才道:“观星阁的信标。”
观星阁?凌霄翻遍了北辰神王与原主的记忆,竟无半点相关讯息。
“观星阁是什么组织?”他追问。
老者摇了摇头:“时机未到,不必多问。有缘,他日自会相见。”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凌霄心中疑窦丛生,却知再问也无用。这观星阁绝非寻常势力,能让神格悸动,必然藏着高层次的秘密。他将“观星阁”三字深烙在心里,转身退出了洞窟。
出了蛇窟,夜色依旧浓得化不开。凌霄辨明方向,将速度提至极致,朝着西城门外的鬼愁涧疾驰——身后青岚城的火光与厮杀渐远,前方是毒瘴弥漫的险地,是未知的怪虫,也是唯一的出城希望。
可就在他逼近西城门,正要找机会潜行出城时,官道旁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还夹着声耳熟的娇叱,满是惊怒:“你们是什么人?!”
是苏璇的声音!他们明明早该走远了,怎么会在这里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