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足饭饱以后,谢天歌慵懒神色一扫而空。她四下扫了一圈,眸光倏然锐利警戒。
慢慢从袖中取出两枚微干的山茶花叶。她将花叶对着光,叶脉间细密的孔洞在茶几上投下奇特的组合。
阿莹,她指尖蘸着茶水,在几案上破译着谢氏密语,去再检查一下昨夜侍卫都翻了哪些地方,少了些什么东西。
木轮作响,阿莹推着轮椅在殿内穿梭。遇到门槛时,她咬紧牙关用力推抡,额上沁出细汗。一次卡住时,她不得不调转方向绕行。
谢天歌破译密文的手突然顿住。她望着阿莹艰难移动的背影,喉头微动:只是暂时腿伤便如此艰难了...茶水在案上晕开一片湿痕,阿笙他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天歌,你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都十四了怎么还不到我下巴高。”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明媚少年,如今只能靠轮椅行动,永远矮人一截。谢天歌突然觉得心口酸涩难受,手指也微微颤抖着。
陛下的侍卫把慕容少爷的药包都被拿走了,阿莹的声音从寝殿深处传来,单把舒胃散和安腹剂扔了出来,大概是看不上吧。轮椅碾过地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幸好小姐的箭伤药我一直贴身带着。其他地方也有被翻过,但没少什么要紧物件。
见没有回应,阿莹怔愣了一下,转着轮椅回来,却见谢天歌盯着几案出神。茶几上,两个水写的字还未干透——。
小姐...?阿莹轻声唤道。“这次带来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谢天歌猛然回神,广袖拂过几案,水痕瞬间消失无踪:这次太庙祭祖...她将山茶花叶揉碎在掌心,宫里宫外,怕是都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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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好,谢天歌懒洋洋地躺在房顶上晒太阳。
阿莹推着木轮椅在庭院里转悠,正给一株株花木浇水,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赵福来蹲在廊下,粗糙的手指拨弄着陶罐里的干莲子,嘴里念念有词,省着点用,还能做五顿莲子羹...
两个小婢女坐在回廊里,一个搓洗衣裳,一个摇着纺车。琉心忽然停下手,仰头眯眼:这日头晒得人骨头都酥了。
岳素笑嘻嘻地接过话道,“适合午睡!”
远处忽然传来庄严的乐声。编钟与笙箫和鸣,在宫墙间回荡。
谢天歌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坐起来:这是什么动静?
赵福来竖起耳朵,不过片刻便回道:回主子,这是《启銮乐》,陛下起驾要去太庙祭祖了。
谢天歌绣鞋踩着瓦片,晃晃悠悠地攀上最高处的屋脊。
赵福来仰着头,急得老脸通红:主子当心啊!可别摔着...
哇——两个小婢女仰着脖子,琉心扯着岳素的袖子,听说祭祖仪仗有上千人呢!可惜咱们瞧不见...
谢天歌骑坐在屋脊上,手搭凉棚。只见正华门外,金瓜钺斧映着日光,华盖如云,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正缓缓移动。八十一人抬的龙辇上,明黄帷帐随风轻扬。五台制式各异的后妃马车和仪仗缓缓跟在銮驾之后。
赵公公,她忽然低头询问,太庙祭祖什么流程来着?我记不清了。
赵福来擦了擦汗,如数家珍:回主子,銮驾午后出发,今晚便抵太庙行宫。明早寅时初刻开始祭拜,午时帝后要共祭三牲,共念祭文...他掰着手指,下午皇亲大臣得跪坐祷告一个时辰,最后陛下行望燎礼才算完。若是顺利,明晚就能回宫。
“哦!”谢天歌眯起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仪仗。一片梧桐叶飘落,恰好掠过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主子!您快些下来吧!赵福来在屋檐下急得直搓手,皱纹里都沁出了汗珠,这、这要是有个闪失...
谢天歌轻巧地攀着竹梯,青丝随风扬起:老人家放心,我上下梯子如履平——话音未落,她突然从离地七八阶高的地方纵身一跃。
主子小心啊!赵福来慌忙张开双臂,老迈的身子颤巍巍往前扑去。
谢天歌稳稳落地,绣鞋在青砖上激起细微尘埃。她得意地挑眉:瞧,我说什么来——
忽然,她身子一晃,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向前栽去。
小姐!
阿莹手中水瓢坠地,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出。电光火石间,她一手揽住谢天歌的腰身,一手扶住踉跄的赵福来。动作如幻影流风,难以捕捉。
两个小婢女呆若木鸡,洗衣盆翻倒,皂角水泼了一地。
小姐,你没事吧?阿莹声音发颤。
谢天歌闭眼定了定神,再睁眼时已恢复清明:无妨。她扯出个笑,许是方才站得太高,下来又急,眼前黑了片刻。
赵福来拍着胸口直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阿莹姐姐!琉心突然惊叫,你的伤口裂开了!
鲜血正从阿莹小腿的纱布渗出,纱布上绽开一小片刺目的红。谢天歌脸色骤变,不由分说将人按回轮椅:伤成这样还敢使力!你不好生养着,难道要我反过来伺候你吗...
阿莹垂下眼帘,乖乖坐稳。
赵福来颤巍巍地取来金疮药,两个小婢女手忙脚乱地递上干净布条。谢天歌蹲下身,亲自为阿莹换药。指尖触及伤口时,阿莹不自觉地缩了缩腿。
疼就说。谢天歌动作又轻了几分。
“不疼……”阿莹依旧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