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小心翼翼地捧起大哥谢绽英那只宽大却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仿佛想通过这微弱的温度,将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思念传递给他。
她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无尽的期盼:‘大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天歌……’
谢云旗轻声提醒道,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他大概……是听不见的。大哥他……太虚弱了,全靠着这张特制的温玉床,才能汲取他身体所需的温养。”
下一刻,谢云旗指了指谢绽英脚踝上的镣铐。“这“生根锁”是天外陨铁熔铸的,坚不可摧,韧性极强。除了特制的钥匙,没人能强行打开它。”
“所以,我也……一步都不能离开这天工局,离开这张玉床。”谢云旗语气淡淡的总结道。
听完这些,谢天歌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刺扎。
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正好打在谢绽英冰凉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谢云旗见状,立刻用自己干净的袖口,不厌其烦地、极其轻柔地为妹妹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笨拙却充满了疼爱。“别哭了,天歌……”
他试图转移话题,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问题,“这三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谢天歌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尽量将自己的经历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二哥再为她担心:“我……听到你们阵亡的消息后,就想着一定要去苍原看看。可是……陛下不准我走,我一时气急,就……就用匕首刺伤了他。然后……就被关在蚕园,关了三年。直到前不久,太皇太后八十大寿,大赦天下,我才被放出来。”
“他敢把你关起来?!” 谢云旗一听,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叉着腰,在玉石床前来回踱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怒火,“曲应策!他凭什么把你关起来?!谢家谋逆之事证据根本不足!姑姑是当朝太后!你还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他竟敢……”
谢天歌看着暴怒的二哥,有些心虚地、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声音越说越小:“二哥……我……我那是行刺大雍皇帝…… 这在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谢云旗却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语气霸道,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那又怎样?!他不是没死吗?!你那点力气还能真要他命不成?!他凭什么关你三年?!”
这毫无底线的维护,这熟悉的、不讲道理的袒护,让谢天歌瞬间破防,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被家人毫无条件、甚至有些蛮横地护在身后的感觉了。
“怎么又哭了?!” 谢云旗本来气得不行,一回头看见妹妹又扑簌簌地掉眼泪,赶忙放轻了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哄道,“别哭了,再哭,大哥的手都要被你的眼泪腌咸了……”
谢天歌被他的话逗得又想笑又想哭,赶紧扯过谢云旗干净的白色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袖角,将滴落在谢绽英手背上的泪痕轻轻擦拭干净。
就在她专注地擦拭时,不知道是不是极度渴望下的错觉,她竟然感觉到,大哥那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动了一下!
谢天歌猛地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手,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就在这时,谢云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对了,刚才没说完,是谁带你进的夏国皇宫?还有……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属于他的、略显宽大的白色外衣上,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对之前那套“清凉”的婢女服依旧耿耿于怀。
谢天歌的注意力还被大哥那微动的手指牵动着,闻言下意识地回答:“是赫连……”
她的话音还未落——
“轰!!砰!咔嚓——!”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机关传动声!
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异常剧烈的爆裂声和金属撞击声!整个地下空间都仿佛随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谢天歌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心脏狂跳。
谢云旗也瞬间蹙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喃喃道:“谁那么厉害?居然能一路闯到我这最核心的机关阵里来……” 他的语气里,竟然还带着几分遇到“高手”的探究。
他对妹妹勾了勾手,示意她跟上。
谢天歌立刻会意,紧张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快步沿着石阶回到了上方的核心密室。
眼前的景象堪称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过!
一个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正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与房间里层出不穷、刁钻狠辣的机关陷阱激烈对抗!
四周散落着被暴力摧毁的机关残骸——断裂的铁刺、扭曲的齿轮、崩碎的弩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金属摩擦的焦糊味。
谢云旗双手环胸,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在机关风暴中闪转腾挪的身影,似乎想进一步看清来人的路数和实力。
谢天歌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摇晃着谢云旗的胳膊,声音带着焦急:“哥!是赫连誉!快……快把你的机关停一下!”
她深知二哥布置的机关威力有多大,再这样下去,赫连誉就算武功再高,也难免受伤。
谢云旗闻言,也没多问,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住的一颗花生米,随意地一弹——
“咻!”
花生米精准地击打在墙壁上一个极其不显眼的小小凸起上。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刻,刚才还满屋飞舞、杀气腾腾的各类暗器机关,瞬间全部停滞了下来,然后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缓缓地收缩、回归到墙壁和地板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赫连誉……!” 谢天歌见状,立刻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刚落,那道黑色的残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猎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扑过来!
在谢天歌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紧紧地、几乎要揉碎般搂进了一个带着硝烟味和剧烈心跳的怀抱里。
赫连誉的身体因为后怕和剧烈的运动而微微颤抖,他眼中是尚未褪去的、极度的惊恐与惧怕,仿佛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终于找回了自己视若生命的珍宝。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谢天歌!你吓死我了……我快急疯了!”
谢天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几乎窒息的拥抱弄得一怔。
身旁的谢云旗却先大声吼道:“北疆小子!放开我妹妹!” 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
听到二哥的吼声,谢天歌回过神,赶忙用手推拒着赫连誉坚硬如铁的胸膛,“你……你先放开我!”
赫连誉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依旧将她箍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谢云旗似乎是真生气了,他冷哼一声,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闪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奇特手套,看似随意地、轻飘飘地在赫连誉后肩处拍了一下。
“呃啊!”
赫连誉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身体猛地一颤,反射性地松开了手臂,踉跄着向后弹开了两步,半边身子都传来一阵麻痹感。
“谢云旗!你干什么?!” 赫连誉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怒目而视。
谢云旗好整以暇地摘下手套,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带着兄长特有的威严:“你抱着我妹妹干什么?经过我同意了吗?”
赫连誉揉了揉肩膀,理直气壮地宣告:“谢天歌是我的王妃!我抱一下自己的王妃,不可以吗?”
“王妃?!!” 谢云旗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谢天歌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着赫连誉,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可思议,“我妹妹什么时候改嫁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赫连誉竟毫不示弱,竟然又从谢云旗身边巧妙地将谢天歌重新拉进了自己怀里,下巴微扬,带着几分得意宣告:“改什么嫁?她和曲应策根本就没圆房!没圆房,那就不算真正的夫妻!”
谢云旗被他的动作和言论气得眼皮直跳,又是毫不认输地伸手,用力想把妹妹拽回来,声音带着怒火:“没圆房?那你跟她圆房了吗?!你就敢当着我的面这样抱她?!”
赫连誉感受到谢云旗的拉力,非但不松手,反而将谢天歌搂得更紧,他迎着谢云旗喷火的目光,脑子一热,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笃定:
“圆了!二哥,她现在就是我正儿八经的王妃!名副其实!”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直直劈在谢云旗的头顶!
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个在两人拉扯间已经晕头转向的妹妹,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难以置信的的低吼:
“谢、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