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供销社黄主任挤了进来。
“怎么回事？”
“黄主任来了。”
人群里有人认识黄雄，就说了一声。
姜熙瑶一看管事的来了，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供销社主任黄雄对售货员说：
“牛丽丽，这个铁锅到底有没有人订？”
牛丽丽此时后悔极了，早知道把锅卖给那个贱人了。
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她本来就是个临时工，这下被黄主任抓了个现行，可能工作都不保。
“有人订，但…但是是我工作失误，没收起来，我现在就给这个贱…这个女同志开单。”
姜熙瑶看着牛丽丽慌乱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到围观群众耳中：
“工作失误？我看是私心作祟吧！”
她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牛丽丽。
“供销社是服务群众的地方，不是让你中饱私囊的仓库！
一个铁锅要多少工业票、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有数，多少人家等着锅做饭？
你倒好，仗着自己在柜台里，就想把紧俏货留着自用，还要编出‘有人订了’的谎话糊弄人？”
“刚才你说‘有人订’时理直气壮，怎么主任一来就变成‘工作失误’了？”
“这前后矛盾的话，当我们都听不出来？”
姜熙瑶转头看向黄雄，语气严肃。
“主任，不是我得理不饶人。”
今天这事看着是小事，可背后藏着的是作风问题！
她一个售货员，敢把供销社的东西当成自己的私有物，还敢公然撒谎欺骗顾客，这要是纵容了，以后谁还信得过咱们供销社？”
她扫了眼周围点头附和的群众，继续道：
“大家都是凭票凭钱来买东西，凭什么她就能搞特殊？
今天她能藏起一口锅，明天是不是就能藏起布票、粮票？
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要是不严惩，怎么对得起其他规规矩矩的顾客？”
牛丽丽被这番话堵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黄雄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看着周围群众不满的议论声，又看看牛丽丽慌乱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牛丽丽！”
黄雄的声音带着怒气，
“你这是严重违反供销社的规定！
公私不分，还敢欺骗顾客，影响极其恶劣！”
他转向姜熙瑶，语气缓和了些：
“这位同志说得对，供销社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从现在起，牛丽丽被开除了，马上到办公室办离职手续！”
这话一出，牛丽丽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哭喊着：
“黄主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姜熙瑶冷冷地看着她，声音毫无波澜。
“机会是留给守规矩的人的，不是留给耍小聪明、损公肥私的人。”
周围群众纷纷叫好，黄雄挥挥手让其他售货员把哭闹的牛丽丽拉走，转头对姜熙瑶赔笑道：
“这位同志，实在抱歉让你受委屈了，这口锅我亲自给你开票，再给你便宜一点，算是我们的赔礼……”
姜熙瑶看黄主任态度那么好，火气也消了。
毕竟是那个牛丽丽的问题。
顾北泽看到供销社围了那么多人，担心小丫头有什么事也赶紧挤了进来。
直到那句清亮却带着锋芒的话撞进耳朵：
“供销社是服务群众的地方，不是让你中饱私囊的仓库！”
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漫开浓稠的笑意。
原来还是个小辣椒！
平时连说话都带着点奶气的小丫头，炸起毛来竟是这般模样。
软乎乎的表象下裹着根硬骨头，倒比他想的更烈些。
视线落在姜熙瑶挺直的背影上，见她虽被人围着，肩膀却绷得笔直，没半分受委屈的样子，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
可当目光转向那个缩着脖子的售货员时，那点刚松懈下来的暖意瞬间冻结成冰。
他在人群中听见整个来龙去脉，冷笑一声。
他在人群后站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刚才给女孩的那张大团结，指节泛白。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喉间溢出，带着血腥味的冷意悄无声息地漫开。
顾北泽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翻涌的暗色。
事情解决了，人群也散了。
顾北泽走过去拿起姜熙瑶买的锅。
“还想要买什么吗？”
语气温柔又宠溺，她感觉今天的顾北泽怪怪的。
“没有了。”
“我们出去吧。”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这是第一次姜熙瑶被人当面污言秽语地骂。
在现代直播的时候也会有人骂她，说她长得丑或者皮肤不好什么的。
但那些都是文字，不去看也就那样了。
可现实真的发生的时候，心态还是有变化的。
不过想想让她丢了工作也算报仇了。
顾北泽见她情绪低落，肯定是被影响到了，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起坐上了拖拉机。
姜熙瑶靠着车厢板坐着，手里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方才那点硬撑着的锐气散了，眼底浮出层淡淡的哀伤。
顾北泽忽然从车斗里拿出在黑市装满的那个包，递到她面前。
“看看喜不喜欢。”
姜熙瑶抬眼就看见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她接过了打开一看，里面有奶糖、鸡蛋糕，最底下还有两瓶雪花膏和两块香皂。
姜熙瑶诧异地看着男人。
“这些是给我的？”
男人没有着急回答她的问题。
他把鸡蛋糕往她手里塞了塞，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刻意放缓的温度。
“刚才那事，别往心里去。”
姜熙瑶咬了口鸡蛋糕，些许渣渣簌簌落在掌心，清甜漫开，却没立刻说话。
“这些都是给你的，希望你喜欢。”
姜熙瑶没想到他会给她送东西，他今天很反常。
顾北泽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伸手，极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安抚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你刚才在供销社说的话我听见了，很厉害。”
他的声音压得低，贴在女孩耳边。
“别人欺负你，就要狠狠地还回去。”
姜熙瑶猛地抬眼，撞进他沉沉的眸子里。
那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像把光聚成了束，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他话锋微转，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丢工作是活该，往后也别想讨到好。”
他没说自己会做什么，但那眼神里的护短，让姜熙瑶莫名安了心。
顾北泽直勾勾地盯着姜熙瑶，姜熙瑶不自在地移开眼，头转另一边。
顾北泽看见她红透的耳尖，轻笑一声。
“害羞了？”
姜熙瑶被他说得更不好意思了，索性把头埋进帆布包里，小声嘟囔着。
“才没有害羞。”
顾北泽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喏，赔罪。”
他晃了晃手，语气带了点刻意的狡黠，
“刚才在人群里，没敢立刻过来帮你，怕你觉得我多事。但其实……我手都攥酸了，就等着谁敢再骂一句。”
姜熙瑶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抬手拍了下他的胳膊。
“谁要你帮，我自己能解决。”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方才那点憋闷像被风吹散的烟，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