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音乐,可每个转腕、提步都踩着心里的节拍。
碎步轻点时像踏在水面,腰肢软转时带着几分娇俏,最后一个旋身定格,裙摆还在轻轻晃动。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漾着笑意。
“天呐……”
林美雪在旁边看呆了,手里的包差点滑下去,“熙瑶,你这舞跳得也太绝了!比我们团里的前辈都有味道!”
她走上前,眼里满是惊叹,“我就说你准能给我惊喜,这哪是惊喜,简直是惊吓!太厉害了!”
姜熙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镜子里映出她泛红的脸颊:“瞎跳的,我就是个半吊子。”
可嘴角那点藏不住的笑意,泄露了心底的雀跃。
她最喜欢的是爵士,可是这年代不能跳。
林美雪还没从刚才的惊艳里缓过神,拉着姜熙瑶的手就不肯放,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熙瑶,要不你来我们文工团吧?就凭你这身段这韵味,往台上一站准能镇住场!你这哪叫半吊子,分明是藏着绝活呢!”
姜熙瑶连忙摆手,脸颊因刚才的舞动还泛着薄红,“可别打趣我了,我这点本事哪够进文工团的。”
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镜面,“我这古典舞其实练得不算扎实,小时候没正经学过,骨头硬得很,软度跟从小练起的姑娘们没法比。”
她想起练柔韧度时的煎熬,压腿时疼得咬着牙数秒,总不如那些童子功出身的舞者舒展自然。
也就是以前跳爵士练出点爆发力,跳这种舞时,可能在劲头里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才显得特别些。
林美雪却不依,晃着她的胳膊:“那有什么关系?真的跳得很美!”
姜熙瑶望着镜子里映出的排练厅,墙上的红绸标语在风里轻轻晃。
她轻轻摇了头。
热爱归热爱,她从没想过把跳舞变成工作,那样反倒容易磨掉最初的喜欢。
“真的不用啦,”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温软却坚定,“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
林美雪还想再劝,排练室的门被推开,七八个穿着练功服的姑娘说说笑笑地走进来,每人手里都攥着两条宽幅红绸,绸面在阳光下泛着亮泽。
“来得正好,”林美雪眼睛一亮,转头冲姜熙瑶笑道,“你帮我们把把关,看完可得给点实在意见。”
话音刚落,她从墙角拿起两条红绸,利落地点开收音机。
明快热烈的旋律涌出来的瞬间,她提着红绸快步归入队伍,身姿一挺,脸上立刻漾起饱满的笑意。
音乐起,红绸舞开。
姑娘们的动作里既有东北秧歌的俏,又带着陕北秧歌的野。
宽长的红绸在她们手中甩、抖、抛、转,时而团成火炬熊熊翻滚,时而舒展开如飞龙腾空,把翻身做主人的欢喜跳得滚烫炽热。
一曲终了,林美雪额角渗着细汗,微喘着气从队伍里走出来,眼里带着期待:“怎么样怎么样?看出啥问题没?”
姜熙瑶无奈,她真的不是专业的。
“那我就从观众的角度瞎说说,”她先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不一定对,你们就当参考。”
林美雪笑着摆手:“尽管说!”
“首先是站位,”姜熙瑶抬手指向刚才队伍后排的位置,“我站在这边看,后面有几位女同志的动作被挡住了,要是能错开点排,观众应该能看得更全面一些。”
说着,她走上前,凭着刚才记下的队形,伸手轻轻调整着几个姑娘的站位,指尖划过空气时,还带着几分刚才跳舞时的韵律感。
“比如这边稍微往前挪半步,那边往侧后让一点,红绸甩起来的时候,层次能更分明些………”
林美雪看在眼里,眼睛亮得更甚,手里的红绸在手腕绕了个圈:“还有呢还有呢?再说说!”
姜熙瑶被她们的热情感动,索性走到队伍侧面,看着她们再跳一遍。
音乐过半,她忽然抬手示意暂停:“你们甩绸子的时候,劲儿好像有点太匀了。”
她捡起地上一条备用红绸,手腕轻转,绸面顺势扬起,到最高点时猛地一顿,再利落收势,动作里带着爵士舞特有的爆发力。
“比如这里,抛起来的时候加把劲,停的瞬间收住,像这样‘顿’一下,红绸的‘劲儿’能更显出来,观众看着也更提气。”
姑娘们看得眼睛发直,林美雪率先跟着学,红绸在她手里果然多了几分利落的脆劲儿。
“对!就是这感觉!”她兴奋地拍了下手,“我们总想着要舞得圆熟,倒把这股子脆劲儿给丢了。”
姜熙瑶笑了笑,把红绸递回去:“你们底子本来就好,就是稍微调调细节。
比如转身的时候,眼神再亮一点,跟红绸的方向对上,那股子精气神能更足………”
正说着,排练室门口传来咳嗽声,文工团团长舒华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刚才的对话显然听了大半。
她目光落在姜熙瑶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赞许,唇角弯起温和的弧度:“熙瑶,你真的是多才多艺呀!”
会英语能做翻译,舞姿灵动有章法,连看排练都能点出关键,这可不是普通姑娘能有的见识。
姜熙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依旧谦虚:“阿姨您过奖了,我就是平时对美的事。”
她指尖轻轻蹭着衣角,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目光顺势转向姑娘们手里的红绸,“还是她们底子好,稍微调调就特别出彩。”
舒华笑了,眼角的细纹挤成两道弯弯的弧:“能从‘美’里看出门道,也是本事。
刚才听你说站位和甩绸子的劲儿,倒是跟我们琢磨的方向不谋而合,就是差层窗户纸没捅破。”
她拍了拍姜熙瑶的手背,“既然来了,就别走急了,帮我们把那收尾的动作也参谋参谋?”
就这么一来二去,姜熙瑶在文工团待了整整一天。
中午跟着姑娘们去食堂打饭,搪瓷碗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听她们聊排练时的趣闻,说哪个动作总卡壳,哪个姐妹甩绸子差点缠到自己,笑声混着饭菜香,热热闹闹的。
下午又扎进排练室,跟着她们一遍遍抠动作。
姑娘们围着她问这问那,她也不藏私,从眼神的起落讲到手腕的巧劲,偶尔还接过红绸示范两下。
爵士的利落和古典舞的柔劲揉在一处,倒生出种特别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