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箔,被山风揉碎了泼在五百八十阶。
苏泽睁眼的刹那,瞳孔深处炸开一簇压不住的金芒。
起身,屈膝。
周身骨节竟无一丝滞涩的闷响。山岳般的威压已融入他的呼吸,不似重枷,更像合体的玄甲,沉甸甸地护住四肢百骸。
骨骼之间奔涌的真气洪流,发出闷雷滚过峡谷般的咆哮!
五日前那涓涓细流,早已被彻底碾碎,蒸腾,化作一条从脊椎冲入丹田的狂龙!经脉被撑得滚烫,每一次吐纳,都卷起惊涛拍岸似的轰鸣。
他昂首望向隐匿在云雾深处的山顶,山巅罡风割过脸颊,却割不裂那双眼里的精光。
“既已见山...”
低语未落,山风已吞尽尾音。
苏泽右脚悍然抬起,朝五百八十一阶沉沉踏落!
那脚步似裹着千钧泥沙,一步一顿,踏得青石阶面蛛网般龟裂!但可怕的是没有停歇!
583…589…591!
他像一柄砸进山体的钝斧,缓慢,却带着劈碎宿命的蛮横向上凿进。
每登一阶,周身鼓荡的气血便暴涨一分!赤色气浪翻涌如沸海,衣衫猎猎卷动,甚至崩开数道裂口,露出其下金光流窜的肌骨! 右腿骨亮如熔金!
锻体七重的纹络刺破皮肉与血气,灼灼烈芒把脚下浓雾照得一片雪亮,如同在悬崖绝壁上点燃一簇不灭的烽燧!
石阶上溅满细碎的金屑和汗血,蜿蜒成一道孤绝的路标。
真气奔涌的轰鸣与骨骼爆发的锐响交替震荡,一路踏碎了山势的咆哮。威压如磨盘碾过他的肉身,却只能逼出更凶暴的金光与血气,将他每一寸筋骨铸得愈发森寒。
天光泼落,将那道血雾、金光交织的身影吞没。云雾之上,只见两道孤绝的人形烙印,正把整座试炼山踏成通往苍穹的阶梯。
广场的高台上,王家来的人聚集在那里,此时王盘抬头望着大幕里苏泽的阶数,瞳孔微缩,但脸上却很是平静。
也可以说王家全部族人都很平静...仿佛这样的事情无法让他们激起波澜!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没受伤前的苏泽是怎样的恐怖!7岁的凝气。若不是后来重伤垂死,年轻一代无人能望其项背。
那被誉为云城最有可能结婴的拓拔寻!也不行!。
再看现在苏泽...似乎当年的一切仿佛又回来了!
“苏战!你们到底做了何种安排...将泽儿送来...怎么看都是一场豪赌!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看着大幕上,苏泽阶数变成了592的府君面色难看,这也是第一次他对苏泽称呼的改变。听到府君的话...苏战面色稍显凝重。
对于苏泽的表现也很震惊,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我是他父亲。”
苏战未曾回头,脊梁骨挺得像铸进地面的玄铁碑。山风卷过他洗得发白的袖口,猎猎翻飞间,仿佛有千军万马的咆哮被死死压成一线平静。
府君的瞳孔在阴影中骤然收缩。
他目光掠过苏战绷紧的肩线,数年前的某幅画面轰然撞进脑海 。
“万一他登顶……”。
房间里陷入死寂。
他盯着苏战侧脸轮廓,第一次清晰地看见,那平静如山岩的面孔下,分明奔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火。
不是为子夺魁的期盼,而是最纯粹的以血肉为根基的信任!那目光,已将整座试炼山凿成了父子间无声的血誓碑文...
苏泽喘着粗气...汗水不断的滴落,如今已是最后一天的晌午...太阳高挂,被云层遮蔽。
他站在592层台阶上,在那滔天的威压下。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再次抬起脚步,向593处台阶,走去。一路走来,苏泽的右腿骨竟也隐隐的开始闪烁金芒。
但他没有去关注,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走下去。
哪怕不能登顶,他也要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而在距离他不知道多少条山路的拓拔寻正盘膝坐在596处台阶上,一动不动。
夜色如期而至。将这漆黑墨意,驱散了些。
他睁开了眼。抬头看了眼天色。“想来如今这天梯上,已经不剩什么人了。王家那小子应该还在。慕容家的应该也可以。不过能靠近我的...没有。”
拓拔寻神色平静,他有这个自信。
但还是想看一看如今还剩下谁。毕竟天亮就结束了,也想知道云城未来的小辈到底几何。
他神色淡然,目光落在令牌上。一眼看去,神色陡然一滞。
“苏泽五百九十三阶 ”
他握着令牌的五指瞬间碾出青白。
“苏泽?…苏家那个废了的小辈?”
他记忆里几年前的“废人”如今竟有了与他并驾齐驱的势头。
令牌上那并立的两个名字烧进拓拔寻的瞳孔,这已经不是俯瞰蝼蚁的游戏,而是荒原独狼嗅到了另一匹暴君的血腥!
拓拔寻眼底寒芒骤现,猛然收起令牌,踏出的左脚踩裂597阶石面,
背影撕裂山雾向着前方598的山阶,暴烈撞去!
与其不同的是,苏泽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他站在593处台阶上。浑身颤抖不停,隐约的他感觉这阶梯来回摆动...事实上摇晃的不是阶梯...而是他自己。
金光从脊椎爆出,苏泽整个人像座被雷火劈中的铜钟。倾泻的威压碾得他双膝打颤,视野里溅满火星。好在他的身形还是稳住了。
但周身上下的金芒却越来越薄。
那五日前在两百阶处坚如铁壁的光晕,此刻竟如沸汤泼雪般消融!骨肉崩裂的钝响已从皮下透出。他几乎听见自己道基粉碎的脆响……
剧痛尚未窜上颅顶,一股灼烈洪流已沿着丹田轰入腿骨!奔涌的真气发出蛮荒巨兽苏醒般的咆哮,经脉在洪峰冲击下疯狂鼓胀。延展。
他狠狠咬穿了下唇!铁腥味在齿间爆开的刺痛,硬生生拽回几欲溃散的意志。
他强打精神内视已身。
看着自己的经脉在蛮横冲撞中撕裂,拓展,新生!经络壁的每寸龟裂都炸开金红火星,仿佛有什么桎梏正被活活击穿!
苏泽脖颈爆起十数道青黑色怒蟒,全身骨节齐齐震出轰鸣。
“啵。”
一声轻响似莲子破水,又如晨露坠潭。
微不可闻的清音掠过耳际,体内肆虐的洪流忽然化作温驯星河。脚下石面上嗡嗡震动的青石,竟如退潮般安静匍匐。山风吹散他鬓角凝结的血痂时,其眼神一亮!佝偻的身躯一寸,一寸抻的笔直。
他喘着粗气。看了一眼上方的台阶,穿透云层看到顶层的空地中央有一处似莲花般的高台。
台上托着一物,隐约能看出好似一卷竹简。
而此时苏泽的脑海里一片轰鸣...之前进入识海里消散的文字,突然自行排列重新组合。
似与那高台上放着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山下广场上,数千人鸦雀无声。议论之声虽有,但声音均如细蚊。
他们看到大幕上,排名第二的苏泽攀到了593阶与第一的拓拔寻仅有3阶的差距,那种来自内心的震撼,让他们在这一颗均保持着极致的沉默!
那些来自各族的族长,呈现出的依然还是淡定,他们始终盯着大幕,心思各异。
“少主......好了?啥时候啊...!”站在广场周围的苏家五子中,排名最高的苏沉有了与之前王盘一样的想法。他发出一声惊叹,话音中呈现出一股疑惑之感。
身旁其余四人,看着大幕上离拓拔寻只有3个台阶的那个名字,很是激动。
就在这时,惊呼之声骤然而起,随着广场一道惊喝传出,瞬间所有人脸色都起了变化!
“拓拔寻动了。!苏泽也动了!”
他们好似商量好了一般。
“一起行动,这是决战,现在离结束只有4个时辰了。谁能笑到最后!!”
山阶上,云雾弥漫,坐在593处台阶上的苏泽,双眼陡然睁开。金红色的光芒在其目中一闪而过。
他缓缓起身,沉吟半晌,决定看一下自己的排名...
从胸前掏出令牌,看到了里边自己的排名时。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因为那里只有两个人的名字还在闪亮...第一的拓拔寻,第二就是他苏泽...。
“第二么..!”收回令牌...苏泽抬起头,目中起了沉思。
“我已锻体7层如今也已凝脉完毕,好像已经可以放弃了...但刚才那若有若无的召唤.我敢肯定,与太苍经有关...此时放弃的话...”
“这个机缘...错过以后绝对不会在有。拓拔寻极有可能就是为此而来!”“若那枚竹简也如太苍经这般...”
苏泽不再迟疑。眼神再次有了坚毅。
只见他抬起脚,向着594处台阶,蓦然踏入!
一步落下,苏泽体内砰砰响动。那滔天的压力轰然而来,苏泽一声大吼...周身大量金光环绕。
真气如奔涌河流从其丹田喷涌而出。
596.
597.
598.
599!
苏泽披头散发连续走了六阶,在那威压之下,他的脚似与台阶粘在一起。已无法在迈出一步!
全身已经不是颤抖了。更像抽搐。但筋骨处的金芒不再是之前那种星光点点的散发,已是金色长虹,与真气彻底融合在一起,向着四周不断抵抗。
隔壁的拓拔寻,如今也是如此。他之前的从容淡定,在此刻全部演变成了凝重,狰狞。
他呼吸急促,气喘如牛,全身青筋鼓起。气血翻涌。
煅骨大圆满的磅礴真气,向周身不断挤压。
他艰难的拿出令牌,目中的怒火,几近疯狂!
“苏泽!!苏家!!好胆!!...!”
拓拔寻猛的抬头,仰天一声低吼...体内三条经脉,携带着无穷血气,向着四周再次爆发!他有些坚持不住了!身体已被压弯,无法站直。!
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身体的持续弯曲。
苏泽也是一样。!他一直尝试将腿抬起!但是没办法,好像苍穹上出现一双大手。生生的将其按住。
拓拔寻满脸狰狞,他内心清楚如果扛不住这波压力...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他挣扎着抬起左手,猛的拍在自己小腹,丹田处立刻有一股力量涌出,一颗珠子散发着光芒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颗真丹...一个红色的,真丹后期的道果!
拓拔寻抬起左手,将真丹一把捏碎...一股滔天的光芒骤然出现,在他周身形成一个类似蛋壳的薄膜...
顶住了...!实实在在的顶住了。
他身子不再继续弯曲,但也还是直不起腰。
“苏家,竖子,竟将本座逼到如此程度,竟使我不得不动用这坐化之丹...该死!该死!”
拓拔寻已然暴怒...他哪怕借着真丹的威力也无法走出一步。只能堪堪抵挡住四周的威压。
山巅的决战,苏泽与拓拔寻已经使出了全力。
苏泽的太苍,拓拔的真丹。山下广场上无人知晓。但随着那激烈的程度,广场上人们的情绪已然到达巅峰。
“第一,不只是试炼的第一。这是真正的第一。他们谁能登顶...!谁就是这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们到底谁能登顶!!”议论之声,惊呼之声,在广场上不断响起。
人群很是激动,但更多的是期待!他们想要知道到底谁能登上600...谁能铸就传说!
“苏...泽儿他...真是...”府君深深吸气,脸上的震惊无法掩饰。
苏战不语,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此时他的内心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