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请吧……”
那朱家少爷忽然进门，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依旧是给人一股不适的感觉。
苦楝瞥了一眼那少爷，便随着他走了出去。
“真是没想到啊……阁下脸面还不小呢？不仅是秦家的贵人，还是我朱家的贵人。一切都刚刚正好……”
那朱家少爷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在胸前晃呀晃，语气也是晃悠晃悠的。
苦楝面不改色，语气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在下罪过了……”
那朱家少爷闻言，脚步一顿，将脸贴在肩上，侧头斜眼看着苦楝，发出“嗯？”地一声。
“既然是两家的贵人，少爷先前所嘱恕在下不能受任了……这等同时损害两家的行为，在下做不来，恐怕少爷您也不允许吧？”苦楝微微垂首，故作谦卑道。
那朱家少爷听后，顿了好一会儿，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翳，随即咧嘴笑道：“阁下说的是……既然阁下想做这‘墙头草’两边倒，本少也拦不了，如此甚好，倒也免得弄得两家都鸡犬不宁。”，朱家少爷折扇“唰”地一收，侧过身，微微蹙着眉头，作思考状道：“那不如阁下为朱秦两家做这个媒，你把秦素找来与我大哥结婚，两家自然一家亲，互不相犯，甚至能和好如初了呢……阁下，你看如何？”
苦楝抬眼看着朱家少爷的眼眸，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算计，显然，此事没那么简单。朱家千方百计要让秦素嫁过来，其中定藏着什么秘辛他不知晓。
“少爷所言极是，此的确是个不错的两全之法……只是我听闻秦姑娘不愿嫁过来，甚至请亲前夜出逃，不知是这朱家待人不周，还是……”
苦楝话至于此，便停下了，他笑眼看着那少爷，实则在努力调动“万物通感”来感知对方的情绪。
朱家少爷缩了缩瞳孔，表情变得有几分无奈，甚至夹杂着些许伤情，叹了口气，落寞道：“阁下初来乍到，朱家事宜倒是了解不多，朱家受到阁下的猜忌，倒也情有可原。既然阁下想要知道当年秦素出逃的原因，身为我朱家的贵人，告诉你也无妨……”
这人莫不是狐狸变的，变脸有些许快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的话，甚至他的表情都只能信一半……或者，全不信才行。
苦楝微微眯起眼睛，聆听着这少爷接下来的言论。
“那秦家姑娘出逃其实是意料之中……”
苦楝睁大了些眼眸。
“实不相瞒，大哥有些残障，行动不便，嫁过来怕是要受不少苦，毕竟都是有些门面的家族，各千金也是并非笼中鸟，都是有思想之人，当然不想与一个残疾丈夫捆在一起。就算是普通人家，也鲜少有人愿意……秦素的出逃，情理之中，逃出去的机会也是我朱家人给的。若是阁下不相信，自可随我来见见我那大哥，也可去秦家亲自认证。”那朱家少爷难得放下些那股奇怪的语气，十分认真道。
苦楝由于刚才尽力与金箍反抗施展“万物通感”，听得有些头痛，感知也越来越模糊，他可以知道，这少爷前半段是真的，但后半段，也就是关键的内容，他是拿捏不准的。
也罢……找秦家确认一下的确有必要。他的直觉告诉他，两边都有鬼，甚至，秦家那边给他的感觉更加不妙。
“此事在下自会确认，也不知少爷是否知晓，秦素姑娘当今的处境？”苦楝调整好状态，缓缓道。
朱家二少点点头，随即道：“朱家在南江有钱，通过钱来买权，但这一招在京城可行不通。否则早就将秦素给买来了……此事着实难办，要想让秦素出来，就得有人顶她，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她的才貌，阁下怕也难当吧……”
苦楝闻言，立刻懂这少爷什么意思了——想要捞走秦素，难如登天，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而朱家虽然在南江，甚至南方一带的区域有点名声权势，但手伸不到京城，加上商人都有些贪生怕死，投鼠忌器，自然不会去冒这个险。而自己，则成了最佳人选……有机会接近秦素，有能力渡走秦素。
“还望阁下出手相助，朱家事成之后，定然将后事安排妥当……”那朱家二少居然低下了头，对着苦楝就是一揖。
无事献殷勤，没鬼就怪了。还安排妥当，怕是要给我妥当安排后事吧……苦楝没好气地想着，脸上却笑道：“少爷何至于此，身为两家的桥梁，自然会尽力说服秦素姑娘的，此事，在下也定然全力而为……”
“那便先行谢过阁下了。”
那朱家二少的态度十八变，完全没了先前的跋扈模样。
苦楝抓住这个机会，问了许多有关南江演武的事宜，得到了很多听上去靠谱的答案。
让他震惊的是，秦家居然不止这朱家一方压迫，竟有好几个世家都想要蚕食它的事业，其中就有南城铁掌武馆，馆主裘刚占了秦家所有丝织产业，甚至比朱家占金钱份额还要多！
苦楝倒是看清了，朱家根本就不差秦家那点钱，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了朱家要秦素定是有什么目的……而想要帮助秦家，扳倒朱家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能在南江演武上打废裘刚，怕是可以让秦家喘息一会儿……
想到这，苦楝也不再浪费时间了，演武下月初开始，这段时间，刚好用来巩固巩固新学的刀法。
没曾想，妖族公主李珞才是他的绊脚石，只准他待在朱家，不准他去其他地方……
朱家演武场。
“我说公主，你不用修炼的吗？你这么看着我修炼，我、我会练不好的……”苦楝双手持刀，一边擦汗一边喘息道。
李珞闻言，撇了撇嘴，俨然没有公主的模样，就像个邻家小妹，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白袂飘然，清纯万分。
见她不为所动，又不说话，苦楝暗暗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调整了一下呼吸，凝聚刀意，一刀斩碎两块巨石。
怎料被斩碎的巨石报复性地飞溅出一颗小石子，就要冲击苦楝的眼睛，由于距离太近，只能应激性地闭眼，然而却是一道带着花香的清风拂过，而那石子化作了齑粉，像是面粉一样打在苦楝的脸上。
苦楝一脸疑惑，凭直觉看向李珞，她那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泉，同样暴露了她刚才出手相助的事实。
“欸……”苦楝抹了一把脸，承认李珞在此倒也不是一无是处，道了声谢便继续进行巩固训练……
时间飞快，眨眼间，南江演武便开始了，而苦楝也在这短短半个月，将刀意的狠劲与决绝体悟得一二分熟，他将以朱家三少的名义前去参赛。
南江演武，作为江南武乡三年一度的盛事，其开幕自然引得万人空巷。巨大的演武场四周看台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旌旗招展。各路豪杰、世家代表、地方官吏乃至寻常百姓，都将目光聚焦于中央那座高大的擂台之上。
苦楝以“朱家三少”朱玉的名义参赛，被安排在靠前的选手席。
李珞并未公开露面，而是隐在朱家专属的雅阁内，透过珠帘观察着场中局势。苦楝能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始终关注着自己所在的区域。
初赛的对手并未给苦楝带来太大压力。他谨记沈砚的教诲，将半月苦修的刀意凝聚于每一次挥砍中。虽然招式依旧朴拙，缺乏变化，但那股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决绝之势，却让不少对手未战先怯，或是在交锋中被其凌厉的“意”所慑，迅速败下阵来。
苦楝并未下重手，多是点到为止，这让他在赢得比赛的同时，也并未引起过多不必要的关注和敌意。
他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那些真正的强者。尤其是今天这场备受瞩目的对决——城南铁掌武馆馆主裘刚，对阵漕帮高手‘翻江龙’李莽。
裘刚身材魁梧，豹头环眼，一身短打劲装勾勒出虬结的肌肉，双臂尤其粗壮，手掌厚实如蒲扇，指节粗大，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气息沉稳而暴烈。
而他的对手李莽，则显得精干许多，身材匀称，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他使用的是一根熟铜棍，棍身油光发亮，显然常年浸淫此道。
“铛——！”
锣声响起，对决开始！
李莽深知裘刚铁掌厉害，不敢硬拼，身形一展，如同游鱼般绕着裘刚游走，手中熟铜棍化作道道残影，专攻裘刚关节、腋下等薄弱之处，棍风呼啸，带起阵阵水汽，仿佛真有翻江倒海之势。他的棍法灵动刁钻，显然深得水上功夫的精髓，借力打力，以巧破拙。
然而，裘刚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却是不闪不避，口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他双掌交错拍出，掌风雄浑霸道，竟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
“嘭！嘭！嘭！”
铜棍与肉掌交击，发出的竟是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李莽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棍劲，落在裘刚的铁掌之上，竟似泥牛入海，只能让其身形微微晃动，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裘刚每一掌拍出，那恐怖的掌风都逼得李莽不得不回棍防守，气血翻腾。
“好硬的掌功！”苦楝心中暗惊。
他能感觉到，裘刚的铁掌并非单纯的横练功夫，其掌力中蕴含着一股极其凝练、至刚至阳的内劲，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锤炼到了双掌之上，不动则已，一动则如火山爆发。
李莽的棍法虽妙，但在裘刚这绝对的力量和防御面前，渐渐显得捉襟见肘。他的攻击无法破防，而裘刚的掌力却如同无形的枷锁，不断压缩着他的活动空间。
“哼，翻江龙？今日老子就让你变成滚地虫！”裘刚久战不下，似乎有些烦躁，猛地一声暴喝，周身气势再度攀升！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整个擂台仿佛都随之一震，右掌携着开山裂石之威，直直拍向李莽中路！这一掌，速度并不算快，却带着一股无可闪避的沉重之势，掌风将李莽周身退路尽数封死！
李莽脸色剧变，知道已是生死关头，只能将全身功力灌注于铜棍之上，棍头疾点裘刚掌心，试图以点破面！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只见李莽那精钢打造的熟铜棍，在与裘刚掌心接触的刹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变形！而裘刚的掌力只是微微一滞，便继续向前！
“噗！”
李莽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手中的铜棍也脱手飞出，当啷落地，已然扭曲得不成样子。
全场哗然！
一招！仅仅是一招变招，威名赫赫的“翻江龙”李莽便惨败收场！裘刚的铁掌之威，恐怖如斯！
裁判宣布裘刚获胜后，他傲立擂台，睥睨四方，目光扫过台下众多选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尤其在朱家方向略微停留，冷哼一声，这才大步下台。
苦楝坐在选手席上，面色凝重。他全程紧盯着裘刚的动作，尤其是那最后一掌。
“势大力沉，防御惊人……几乎毫无破绽。”苦楝在心中快速分析着，“他的弱点……在于‘拙’。过于依赖双掌的绝对力量，身法变化不足，攻击路线也相对单一、直接。而且，他似乎很急躁，缺乏耐心……”
他想起了沈砚的话：“刀之烈，在于一往无前，但也需审时度势。刚不可久，再强的防御，也有其承受极限。找到那个点，以点破面，以快打慢……”
裘刚的铁掌固然强悍，但若攻击速度远超他的反应，或者攻击的点足够凝聚、尖锐，未必不能破开他的防御。而且，他那急躁的心态，或许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下一场，朱玉，对阵，白虹武馆张烈！”裁判的声音响起。
苦楝收敛心神，握紧了手中的铁刀。裘刚这座大山横亘在前，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战意。观摩强者之战，让他对自己的刀道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要在这演武台上，一步步走下去，直至有资格，向那座“铁掌”大山，挥出自己的刀！
他站起身，在部分观众好奇的目光和朱家雅阁内那道隐含担忧的注视下，稳步走向擂台。
白虹武馆……那就拿你来开开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