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桂雨落新阶,旧味酿新甜
秋分的风带着点凉,药铺院里的桂花开得正盛。细碎的金花瓣簌簌往下落,青石板的台阶上积了薄薄一层,像铺了层蜜色的雪。小芽儿举着竹匾在树下接桂花,花瓣落进匾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像谁在轻轻翻书。
“慢点接,别让花瓣飘走了。”小石头正在药柜前配药,戥子称得极准,当归三钱,黄芪五钱,动作行云流水,像在演一出熟悉的戏。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小芽儿的辫子上沾了片桂花,像别了枚小小的金簪。
小芽儿捧着竹匾跑过来,鼻尖沾着点黄:“爹,这些够不够酿桂花酒?太奶奶说,太爷爷最爱喝桃树下埋的那种。”
“够了。”小石头放下戥子,帮她拂去辫上的花瓣,“等晒得半干,就埋进桃树下,明年春天挖出来,准比去年的香。”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陶罐,“这是太爷爷当年酿的最后一坛酒,留了点底,你尝尝。”
陶罐打开的瞬间,醇厚的酒香混着桂香漫开来,小芽儿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带着点药草的醇:“比镇上买的甜!”
“因为加了守心草的花蜜。”小石头盖上陶罐,“太爷爷说,草木的甜最真,掺不得假。”
阿芷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他们父女俩,手里搓着桂花,掌心的金粉簌簌往下掉。她的手不如从前稳了,搓几下就要歇口气,可眼里的笑意却像浸了蜜:“你太奶奶酿桂花酒时,总爱在坛底铺层艾草,说能去寒。那时候你爷爷总偷喝,被发现了就说‘替太爷爷尝尝甜不甜’。”
小芽儿凑到阿芷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搓桂花:“太奶奶,您给我讲讲太爷爷和太奶奶的故事吧,就像讲戏文那样。”
阿芷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哪有什么戏文,都是寻常日子。你太爷爷第一次给你太奶奶送药,摔了个跟头,药包撒了一地,他红着脸捡药,你太奶奶就蹲在旁边笑,说‘这药沾了土,药效更足’。”
午后,县里的中学老师带着学生来采风,想写篇关于民间医药的文章。“苏老先生,您家的药铺真是活化石啊。”老师看着墙上的药草图,眼里满是赞叹,“这些方子、这些故事,都该好好记下来。”
小石头给他们泡了桂花茶,金黄的花瓣浮在水面,像撒了把碎星:“都是前人传下来的,我们不过是守着罢了。”他指着小芽儿正在晾晒的桂花,“就像这桂花,年年落,年年香,不是谁的功劳,是土地的恩。”
学生们围着阿芷问东问西,小芽儿也凑过去,抢着说太爷爷的药经、太奶奶的艾条,说到兴头上,还哼起了跑调的《打麦谣》。阿芷坐在中间,听着孩子们的笑,忽然觉得,这些年轻的声音,像新酿的酒,带着股蓬勃的甜。
傍晚收桂花时,夕阳把竹匾里的花瓣染成了橘红色。小芽儿把晒好的桂花装进坛子里,一层桂花一层糖,压实了,封上口,埋在桃树下,还用块青石板做记号。“明年挖出来,先给太爷爷太奶奶倒一杯。”她拍着手上的土,认真得像在立誓。
夜里,桂香浸着月光,在院里流淌。小石头在灯下整理药方,新添的几味药旁边,都注上了小芽儿的笔记——“野菊要带露采”“守心草绒毛越多越好”,字迹稚嫩,却透着股认真。阿芷坐在旁边,看着那本《草药采制要诀》,书页上的“禾”字印章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小芽儿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糖渣,大概是刚才偷吃的。阿芷轻轻给她盖上小毯子,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树上,花瓣还在落,像场永远下不完的甜雨。她知道,旧味会在新岁里酿出更浓的甜,就像这桂花酒,一年年埋下去,一年年香上来,把日子泡得又醇又暖,一辈辈,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