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志的归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花,但这浪花并非混乱,而是凝聚成了更加汹涌向前的动力。他带回的不仅是黑心教主伏诛、万毒血玺寂灭的消息,更是一种历经生死、破而后立的沉凝气度,与一门融合了混元功之醇厚与净火传承之玄妙的全新内力——“阴阳净火诀”。
正气堂前的誓师之言,迅速传遍了华山上下。封山令解除,但整个华山派并未因此松懈,反而进入了一种更加紧张有序、充满昂扬斗志的状态。
袁承志深知,口号易喊,实力难修。欲平黑风堡,绝非凭一时血气之勇便可成事。他回山后的第一件事,并非立刻点兵点将,而是开始了对华山派自上而下的整顿与革新。
他首先与伤势已愈、精神矍铄的黄真,以及沉稳干练的梅剑和进行了数次长谈,将苗疆之行的细节、自身武学的新悟,以及对未来局势的判断,毫无保留地告知。黄真与梅剑和听闻那惊心动魄的搏杀与超越武学范畴的凶物,皆是震撼不已,对袁承志更是心服口服,全力支持他的任何决策。
随后,袁承志颁布了新的掌门令谕,其核心只有两个字——“务实”。
一务武功之实。 他不再局限于原有的剑法掌法传授,而是依据自身对“阴阳净火诀”的领悟,结合华山派武学根基,开始着手梳理与改良派中武学典籍。他将混元功中正平和、根基扎实的特性,与金蛇剑法诡谲凌厉、奇正相生的精髓重新阐释,更将一些关于内力运用、气息调和的浅显法门公开传授,鼓励弟子在夯实基础的前提下,勇于探索适合自己的道路。他亲自在演武场演示讲解,往往寥寥数语,便能直指要害,让许多困于瓶颈多年的弟子茅塞顿开。
二务人才之实。 他下令广开山门,并非盲目扩张,而是设立严格的考核标准,重心性、根基与毅力,宁缺毋滥。对于派中现有弟子,则建立明确的奖惩与晋升机制,不论资历,只论贡献与实力。梅剑和被委以重任,负责甄别选拔有潜力的年轻弟子,加以重点培养。一时间,华山上下勤修苦练之风蔚然成形。
三务防务之实。 他与黄真一同,重新规划了华山各处的防卫体系。尤其是后山禁地,在青铜巨门外,他亲自以自身内力结合部分得自拜火遗迹的符文知识,布下了一层隐性的净火警示结界,一旦有强大阴邪气息靠近,便能立刻感知。同时,派出精干弟子,由梅剑和带领,轮流驻扎于华山通往西域方向的几处险要关隘,密切监视一切可疑动向。
四务根基之实。 他深知钱粮物资乃立派之本。在安小慧的协助下(她虽不擅武功,却心思缜密,精于计算),重新整理了派中田产、商铺等产业,开源节流,确保弟子们无后顾之忧,能全心投入修炼。
袁承志自己,则更是以身作则。他虽贵为掌门,却并无多少架子,大部分时间皆与普通弟子一同起居、练功。白日处理派务,指导弟子修行;夜晚则独自于承志斋或后山僻静处,继续深研那浩瀚无尽的“阴阳净火诀”与螭龙令的奥秘。
他的修为,在经历了苗疆生死搏杀与万毒血玺的终极考验后,已然踏入了另一重天地。内力虽未完全恢复至巅峰,但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金蒙蒙与碧绿色泽交融的真气,运转起来圆融自如,生生不息,更对天地间的至阳至刚之力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与掌控力。他甚至开始尝试,将这股力量与金蛇剑法结合,创出几式兼具净化破邪与凌厉攻伐的全新剑招。
这一日,袁承志正在后山一处瀑布下练剑。金蛇剑在他手中,时而如金龙探爪,刚猛暴烈,剑气撕裂水幕;时而如碧波流转,绵密柔和,将倾泻而下的瀑布之水无声无息地从中分开,久久不能合拢。剑光过处,空气中隐隐有金碧二色的细微电芒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能。
“好!好一个刚柔并济,阴阳相生!” 一声洪亮的赞叹自身后传来。
袁承志收剑回身,只见黄真与梅剑和联袂而来,脸上皆带着惊叹之色。
“大师兄,梅师兄。” 袁承志微微颔首。
“小师弟,你这套新悟的剑法,威力惊人,更蕴含至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我华山派又一镇派绝学!” 黄真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慰。
梅剑和也感慨道:“掌门修为通玄,更难得的是毫无藏私之心。近日派中弟子得您指点,进境神速,尤其是那几个被选拔出来的苗子,更是可造之材。”
袁承志淡然一笑:“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唯有后继有人,华山派方能真正屹立不倒。” 他话锋一转,问道:“派中近来情况如何?西域方向可有消息?”
梅剑和神色一正,回道:“回掌门,派中一切井然,弟子们士气高昂。至于西域……根据近日探子回报,黑风堡自黑心教主毙命后,内部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动荡,血刀尊者一脉与巫横山残部为争夺主导权,明争暗斗不休,暂时未见大规模报复行动的迹象。”
袁承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群龙无首,内斗难免。这倒是给了我们喘息与发展之机。不过,切不可掉以轻心,需防其狗急跳墙,或是出现新的强势人物整合各方。”
“掌门所言极是。” 梅剑和躬身道,“属下已加派了人手,密切关注。”
黄真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小师弟,如今派中实力大增,士气可用,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主动出击了?老子这身筋骨,都快闲出鸟来了!”
袁承志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西方,深邃而冷静:“大师兄稍安勿躁。黑风堡内斗,于我有利,此时贸然出击,反可能促使他们暂时联合一致对外。我们当下要做的,是继续积蓄力量,等待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而且,西征黑风堡,绝非简单的江湖仇杀。其地处西域咽喉,牵涉甚广,需有万全准备,不仅要武力碾压,更需在道义、后勤、情报上占据绝对优势。我们要的,不是一场惨胜,而是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黄真与梅剑和闻言,皆是神色一凛,心悦诚服。
“还是小师弟你想得周全!” 黄真叹道。
就在这时,一名值守弟子匆匆来报:“掌门,山门外有一位自称来自江南的商人求见,说是……有故人之物转交。”
“故人之物?” 袁承志微微一怔,他在江南并无太多故交。“请他至偏殿相见。”
片刻之后,正气堂偏殿。
一位穿着绸缎长衫、面容精明的中年商人,恭敬地向袁承志行了一礼,递上了一个用锦缎包裹的狭长木盒。
“袁掌门,小人受金陵‘聚宝斋’李老爷子所托,将此物转交于您。李老爷子言道,此乃一位姓‘何’的姑娘月前寄存在他店中之物,嘱咐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
姓何?袁承志心中猛地一跳!他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卷看似普通的羊皮卷轴,以及一支通体漆黑、非金非木的短笛。
他展开羊皮卷轴,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详尽、标注着无数苗文与奇特符号的地图!地图的核心区域,正是苗疆十万大山深处,其中一条用朱砂特别标注的路径,蜿蜒指向一个被标记为“陨龙渊”的区域,旁边还有细密的小字注解,详细记录了沿途的险阻、毒物分布、以及一些部落的习性禁忌!这赫然是一份通往陨龙渊的详尽路线与生存指南!
而那支黑色短笛,触手冰凉,笛身雕刻着细密的、与五仙教风格迥异的古老花纹,笛孔似乎经过特殊处理。
商人又道:“那位何姑娘还留了一句话,说‘笛名‘引路’,若遇迷障,或可一吹。’”
袁承志握着那支冰冷的短笛,看着手中这份价值连城的地图,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宜喜宜嗔、在生死关头却决绝无比的脸庞。
她……早就准备好了?
是了,她身为五仙教少主,对陨龙渊这等禁地定然了如指掌。当初在黑风堡,她便展现出惊人的情报能力。这份地图与短笛,恐怕是她早就暗中绘制备下,或许本是为了五仙教自身探索所用,却在他决定西征黑风堡之前,便已托人转交给他……
这份未雨绸缪,这份看似不经意却沉重无比的心意……
袁承志沉默良久,对那商人郑重拱手:“多谢阁下,也请代我谢过李老爷子。”
送走商人,袁承志独自立于殿中,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笛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幅详尽的地图上。
黑风堡位于西域,而这份地图指向苗疆深处。她给他此物,意欲何为?是预感到他将来或许会再涉险地?还是……另有深意?
他将地图与短笛小心收好,纳入怀中。
无论前路如何,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如今,华山派蒸蒸日上,西征之期渐近。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需要……厘清心中某些纷乱的思绪。
他走出偏殿,望向演武场上那些挥汗如雨、朝气蓬勃的弟子,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纯粹。
力量,唯有掌握在手中,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