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苦果
安娜那条语焉不详的警告，像一滴落入沸油的冰水，在团队内部炸开了锅。信任的基石出现了细微却致命的裂痕。她是善意提醒，还是刻意误导？那位被点名的“食品安全专家”是真正的威胁，还是转移视线的烟雾弹？
“不能再等了。”林晓看着屏幕上埃里希·沃尔夫那个位于偏远山区的地址，眼神决绝，“周世仁已经摆明车马，内部疑云重重，我们耗不起。沃尔夫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必须抢在周世仁有所行动之前找到他！”
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经过彻夜商讨，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被制定出来。
由林晓和李小明伪装成登山爱好者，租用一辆不起眼的本地车辆，绕道前往沃尔夫隐居的小镇；
夏沫则留在苏黎世，与施密特一起，一方面监控周世仁团队的动向，另一方面故意释放一些混淆视听的假消息，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并为林晓他们的行动打掩护。
苏杭则被以“需要绝对静养”为由，暂时留在马克实验室深处的安全屋，由马克的人负责安保。
临行前，林晓找到苏杭，将母亲给的那枚玉佩塞进他手里。“拿着，保佑平安。”他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嘱托重逾千钧。苏杭沉默地接过，冰冷的玉佩在他掌心留下短暂的温润触感。
清晨，林晓和李小明驾驶着一辆半旧的雪铁龙，驶出了苏黎世，汇入车流，然后很快拐上了一条通往南部山区的偏僻公路。后视镜里，夏沫安排的反跟踪车辆确认没有“尾巴”跟上，两人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山路蜿蜒，景色逐渐从湖泊的秀美转为阿尔卑斯山麓的雄浑与苍凉。按照施密特提供的路线，他们需要绕过几个主要城镇，穿过人迹罕至的伐木小道，才能抵达那个名为“圣乔治奥”的边境小镇。
车厢内气氛压抑。李小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晓哥，那个安娜……真的有问题吗？她之前对苏哥挺照顾的。”
林晓目光紧盯着前方曲折的山路，声音低沉：“不知道。但现在，我们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周世仁最擅长的，就是把水搅浑。”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云杉林时，林晓的手机信号突然变得极其微弱，随后彻底中断——他们进入了山区常见的信号盲区。按照计划，他们本应在这个时间点与夏沫进行一次简短的安全确认。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林晓的心头。
几经波折，下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隐藏在雪山环抱中的圣乔治奥。小镇小得可怜，只有一条主街，寥寥几家店铺，居民大多是老人，看到陌生面孔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了镇子边缘一栋依山而建、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屋。屋前有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花园，里面种植着一些奇特的、非本地常见的菌类和植物。
林晓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木门。
许久，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位头发灰白、戴着厚厚眼镜、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老者，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沃尔夫先生？”林晓用英语试探着问。
老者眼神锐利地扫过他们，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反问：“你们是谁？找谁？”
“我们为‘菌王’而来。”林晓压低声音，说出了施密特交代的暗语，“从‘芳’的故乡来。”
听到“菌王”和“芳”这两个词，老者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沉默地审视了他们足足有一分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最终，他缓缓拉开了门。
“进来吧。”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木屋内陈设简陋，却堆满了各种书籍、标本和实验器材，空气中弥漫着干燥菌类和旧纸张的混合气味。沃尔夫（或者说，“知名不具”）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佝偻着背，坐在一张堆满资料的书桌后。
“三十年了……”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还是找来了。”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仿佛积压了太久，急需倾诉。“当年，我和芳在云南发现了那种特殊的松露，我们称之为‘山魄’。它不仅风味独一无二，更可能蕴含着巨大的生物价值。我们想保护它，研究它。但周家的人……他们只看到了金钱。他们想要垄断，想要不择手段地获取样本和产地信息。”
他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悲凉：“他们制造了‘小山屋’的火灾，威胁芳的生命……我被迫带着最重要的母菌样本逃离，辗转来到欧洲。芳……她为了掩护我，留在了国内，我们约定……等待风波平息……”他的声音哽咽了，“可我后来才知道，她不久后就……病逝了。他们甚至没有放过她……”
泪水从老人干涸的眼眶中滑落。三十年的逃亡，三十年的思念，三十年的愧疚与仇恨，在这一刻决堤。
他从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盒里，取出几份泛黄的文件和几张黑白照片。文件详细记录了当年周家父辈如何威逼利诱，试图抢夺研究成果的过程；照片则是他与“芳”在云南的合影，以及几张“山魄”松露的原始形态和生长环境照片。
最有力的证据，是一份他偷偷录下的、与周世仁父亲对话的片段录音的抄本，里面清晰地提到了“清理障碍”、“确保唯一性”等字眼！
这些，就是能揭开历史黑幕的铁证！
林晓和李小明看着这些沉甸甸的证据，心情无比激动。苦寻已久的真相，终于握在了手中！
然而，就在沃尔夫颤抖着手，准备将最关键的文件和照片副本交给林晓时，木屋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然后戛然而止的声音！
紧接着，是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木屋！
“他们来了！”沃尔夫脸色骤变，眼中充满了绝望，“他们还是找到了这里！”
林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们的行踪暴露了！是安娜的警告？是内部其他环节出了问题？还是周世仁早就监控了沃尔夫？
来不及细想！林晓一把抓过沃尔夫递来的证据，塞进贴身的内袋，对李小明低吼：“带教授从后门走！快！”
李小明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在震惊和恐惧中的沃尔夫，冲向厨房方向的后门。
林晓则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前门。
门外，站着四五个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冷峻的男子，为首的一人，正是周世仁身边那位金丝眼镜律师，他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冷笑。
“林先生，真是巧啊。”律师推了推眼镜，“擅自闯入私人住宅，窃取他人研究资料，这在哪里都是重罪吧？”
林晓握紧了拳头，体内系统疯狂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的脱身路线，但每一种都希望渺茫。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人数占优，而且在这偏远山区，法律和规则似乎也变得更加模糊。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了一下——信号不知何时恢复了一格！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口袋，凭借肌肉记忆，盲打出了一个预设的紧急求救信号，发送给了夏沫。
信号能否成功发出？夏沫能否及时反应？远水，能否救得了近火？
林晓看着步步紧逼的打手，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李小明和沃尔夫离开的后门方向。
他知道，自己和团队，终于被迫吞下了这枚早已种下的、名为“对抗”的苦果。
而代价，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