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立刻投入了繁重至极的善后工作。
随军医师和从西安等地紧急征调的大夫日夜不休,但药材奇缺,许多重伤员依旧在痛苦中死去。
陆铮下令不惜代价,从江南调运药材,并严令各地官府协助。
他亲自巡视各营,抚慰士卒,当场兑现赏银和抚恤承诺(部分来自他出发时携带的内帑银和后续江南解送),并将战利品优先分配给出力最多的部队。
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尽力收殓,集中安葬,立碑纪念。这些举动,极大地稳定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幸存的秦兵残部与忠武军合并整编,由陆铮暂领。他利用缴获和后方补充的物资,紧急修复破损的关墙,重新部署防线。
潼关,这座饱经摧残的雄关,开始缓慢地恢复着元气。
对于大量被俘或投降的流寇,陆铮采取了分化策略。老弱病残及被裹挟的饥民,发放少量口粮就地遣散;
愿意归顺且有战斗力者,打散编入辅兵或屯田队伍;顽固头目,则严厉处置,以儆效尤。
孙传庭因病情过重,被陆铮强行派人护送回北京休养。曹文诏伤势稍稳,但仍需长期调理。潼关的军政重担,几乎全压在了陆铮一人肩上。
潼关的压力骤减,使得中原的周遇吉和史可法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周遇吉凭借其 河南总兵官 的新职权,开始大刀阔斧地清剿豫南、豫东的残寇,并尝试恢复地方秩序。
他联合史可法,逐步打通与潼关的联络通道,使得中原与关中的联系重新变得可能。
收复的城镇开始委任官员,推行与江南类似但程度稍缓的新政,重点是恢复生产、招抚流民、建立保甲。
然而,中原历经多年战乱,民生凋敝至极,恢复工作异常艰难,且地方豪强、溃兵游勇依旧是一大隐患。
陆铮在潼关的惊天逆转和亲临前线的巨大威望,使得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变得更加无可撼动,甚至可以说是一言九鼎。
首辅李标更加倚重于他,许多重大决策,几乎都需先征询陆铮的意见。
皇帝(咸熙帝)依旧年幼,周太后垂帘听政,但对陆铮也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和依赖。陆铮的奏疏,几乎无有不准。
这种权力的高度集中,带来了效率,也埋下了新的隐患。
以往那些敢于非议陆铮的官员,此刻大多选择了沉默,但沉默之下,是更深的忌惮与不满。一种“只知有陆督,不知有朝廷”的议论,开始在私下里悄然流传。
陆铮自己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此刻无暇他顾,帝国的生存仍是第一要务。
江南
林汝元在江南的“稳”字诀,执行得并不轻松。暂缓扩张并未换来抵抗的消失,反而让那些反对新政的士绅获得了喘息之机,他们暗中串联,舆论攻势更加巧妙。
更棘手的是,随着陆铮在北方战事中消耗巨大,对江南财赋的需求有增无减。
林汝元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加大征收力度,这不可避免地触动了许多中小地主和商人的利益,原本一些支持或中立的阶层,也开始心生怨言。
一条隐秘的流言在江南传播:“陆铮拥兵自重,穷兵黩武,耗尽江南膏脂以充其私兵,恐非国家之福……”这流言恶毒而精准,试图将陆铮塑造成一个军阀权臣的形象。
林汝元虽然全力弹压流言,并加强了对舆论的管控,但他知道,根源在于北方巨大的战争消耗。
若北方战事不能尽快出现根本性好转,江南这个“血库”迟早会不堪重负,甚至可能滋生内变。
辽东
皇太极北征索伦部大获全胜,携大量人口、物资凯旋而归的消息,终于得到了确认。
后金不仅清除了后顾之忧,实力更是大增。更让陆铮警惕的是,探马回报,皇太极回到沈阳后,并未大肆庆祝,而是立刻着手整顿内政,编练新军,尤其是大力扩充其 汉军旗 和 火器部队。
显然,这位雄主在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其目标,很可能不再是简单的入塞劫掠,而是有着更深远的地缘战略意图。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陆铮在潼关的行辕内,写下了数道关键命令:
致信周遇吉、史可法: “中原以恢复元气、巩固现有地盘为第一要务,清剿残寇需量力而行,切忌贪功冒进。重点在于屯田、安民、练兵,为日后平定流寇积蓄力量。”
密令林汝元: “江南首要在于稳定赋税,安抚士绅商户,可适当让利,换取支持。
对抵抗新政者,分化瓦解,擒贼擒王,避免扩大打击面。‘育才官舍’需加速培养实务人才。”
奏请朝廷: 以潼关急需重建、中原百废待兴为由,请求大规模减免陕西、河南、北直隶等战乱地区的税赋,为期一到两年,与民休息。
同时,建议由朝廷出面,组织商人,以优惠政策吸引他们前往这些地区行商,活跃经济。
调整边镇策略: 鉴于皇太极的威胁,陆铮命令蓟镇、宣府、大同等地,利用冬季相对平静的时机,进一步加强城防。
囤积物资,并派出更多夜不收,严密监视辽东和蒙古方向的一举一动。
陆铮的策略核心依旧是 “固本培元,稳中求进” 。他知道,经历了潼关这场几乎耗尽国力的血战,帝国再也经不起一次大的失败了。
他必须利用这个冬天,尽可能地恢复帝国的元气,巩固已有的成果,以应对来自李自成残部、江南内部以及辽东皇太极的下一次挑战。
风雪依旧肆虐,潼关内外,一片肃杀。但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正在帝国的肌体深处,艰难地萌发。
陆铮站在关墙上,望着远方,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不仅要在战场上打败敌人,更要在政治、经济、民心上,赢得这场关乎文明存续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