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北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韩亦煊明显愣了一下,“当然是真话。” 他需要掌控,需要了解这个突然变得如此重要又如此陌生的“故人”。
“真话就是,” 白小北闭上眼睛,仿佛要将那段不堪的回忆从脑海中驱散,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我当时喜欢你。喜欢得……很蠢。可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我被你的‘追随者’们视为眼中钉,被针对、被孤立……甚至,”在身上留下了难看的疤。”
他缓缓睁开眼,直视着韩亦煊,目光清澈而冰冷,“然后……就在那个更衣室,我亲耳听到了你说的……‘恶心’。”
韩亦煊摩挲着白小北脸颊的手指,骤然僵住。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名为“无措”的情绪,如同冰面裂开了一道细缝。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收回了手。
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还未来得及为白小北口中那“难看的疤”和被孤立的遭遇产生丝毫同情,一种更为强烈、更为陌生的情绪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上他的心脏,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病态的满足感,让他紧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白小北只觉得心力交瘁,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声音低不可闻:“听完了……就赶紧滚吧。”
此刻的韩亦煊,哪里还有半点“滚”的念头?
他甚至对白小北这毫不客气的驱赶置若罔闻,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他盯着白小北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容,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个人,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求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喜欢过我?”
白小北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随即又清晰地补充道:“曾经。”
“曾经”二字像一根小刺,扎进了韩亦煊刚刚升腾起的奇异满足感里。他自动忽略了那个时间限定词,仿佛抓住了某种可以利用的契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既然喜欢过我,那就当帮我一个小忙。”
他俯身,再次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白小北的耳廓,“告诉我抗体在哪里?之后……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好处,远超你想象的好处。”
白小北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认真地看向韩亦煊,这张脸,比学生时代更加成熟冷峻,也更具侵略性的魅力。然而,白小北的心湖却平静无波,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看着这张脸,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余扬。
那张有时得意洋洋得让人想揍他,有时又可靠得让人无比安心;冷静时如同出鞘的利刃,严肃时又像沉默的冰山;偶尔还会流露出笨拙的温柔……的脸。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身上可以承载如此多矛盾又生动的特质。直到遇见余扬,他才明白,再多形容词堆砌,也无法完全描绘出那个人的鲜活与真实。
“我再说一遍,” 白小北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我不会说。” 他看着韩亦煊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而且,别说那么让人容易误会的话。我曾经喜欢你,但现在,喜欢的是别人。”
韩亦煊脸上那丝刚刚浮现的、带着掌控意味的弧度瞬间冻结、僵硬,如同被急速冰封。
他直起腰,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显示出他内心翻腾的怒火,但他依旧极力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只是声音再也无法掩饰那份咬牙切齿的冰冷:“余扬?”
这个名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杀意。
白小北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某种隐秘骄傲和温柔的弧度。“你猜得真准。”
韩亦煊脸上的冰封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严寒和暴戾!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被冒犯和被掠夺的狂怒瞬间席卷了他!
仿佛一件早已被他遗忘、却潜意识里仍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对手,硬生生夺走了!
这种失控感让他几乎要当场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杀意,眼神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黑夜,死死盯着白小北,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不会太长。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那我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最后两个字,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意味。“宗羽,” 他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看好他!”
说完,韩亦煊不再看白小北一眼,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沉重的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回响。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尊煞气腾腾的瘟神,白小北紧绷的神经刚有了一丝松懈,正想闭眼缓口气。视线稍微往回收,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另一双眼睛——宗羽。
宗羽斜倚在门边的墙上,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戏谑的调笑神情,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纷呈的戏剧终于落幕。
“啧,” 宗羽咂了下嘴,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挺争气。居然真的是抗体。”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医疗台边,带着一种过来人般的“劝诫”口吻,“听哥一句劝,趁着韩亦煊现在……嗯,对你还有点‘旧情’,还算‘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把他想要的东西告诉他。否则……”
他拖长了语调,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赤裸裸的警告,“你会后悔的。真的,非常后悔。”
这看似“好心”的劝告,听在白小北耳中只觉得虚伪又刺耳。
如果不是他现在脖子以下还处于半麻痹状态,脑袋转动都困难,他真想立刻翻个身,用后脑勺来表达自己最大的不屑和抗拒。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拒绝交流。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白小北能清晰地感觉到宗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审视。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白小北忍无可忍,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如同影子般守在旁边的男人:“你怎么还不走?”
宗羽耸耸肩,“没听到刚才韩先生的命令吗?我得在这儿看着你。” 白小北彻底无语,连回应的力气都省了。他疲惫地闭上眼,任由沉重的黑暗再次将自己吞噬,陷入了一种自我保护般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