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余扬。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但那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和力量感,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白小北的神经。白小北深吸一口气,那带着余扬身上独特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奇迹般地压下了翻涌的恐慌。他挺直了背脊,迈开脚步,走向那道仿佛能灼伤人的光柱。
通往主礼台的台阶不长,但在白小北脚下却显得异常遥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道目光的重量,那些来自政要、军官、商人、名媛的注视,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刺穿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避免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终于站在了主礼台中央,话筒的高度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起头,这让他感觉自己更加渺小。
追光灯的光线强烈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汗水沿着鬓角悄悄滑落,浸湿了鬓角。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发言稿纸张,那薄薄的几页纸早已被掌心的冷汗濡湿,变得绵软而脆弱。
整个大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背景音乐早已被掐断,只剩下无数人细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白小北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片可怕的空白。台下前排,他看到了余扬,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住他,里面没有催促,只有沉静的鼓励和绝对的信任。他看到了太佑谦微微颔首的鼓励,看到了金发财用力捏紧的拳头像是在给他鼓劲,看到了拉姆担忧却充满善意的眼神……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熟悉的面孔上移开,投向那一片模糊的、由无数陌生面孔构成的黑暗海洋,他放弃了去看发言稿,那上面的字迹在强光下早已模糊不清。他选择直面那片黑暗,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谢…谢谢太司令。”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干涩,如同绷紧的琴弦发出的第一个音,瞬间打破了寂静的魔咒。
这笨拙的开场,非但没有引来嘲笑,反而让台下许多人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眼神中多了一丝柔和。
他太年轻,太不像一个“英雄”,这份真实的紧张,反而冲淡了因他特殊身份带来的距离感。
“我……我叫白小北。”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依旧不稳,但努力放大了一些,“其实,站在这里,我很害怕。” 他坦率地承认了恐惧,这让一些位高权重者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样的地方,被这么多人看着。说什么英雄,什么荣誉……这些词,离我太远了。”
他微微摇头,眼神有些茫然地扫过台下华服美钻、勋章闪耀的景象,“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末日之前,我的梦想……大概就是有一份轻松的工作,每天能做喜欢的事情,看看漫画,追追动漫,和同好的聊聊天,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里……不知道这么说大家能不能懂,总之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台下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是善意的。他的描述勾勒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年轻人形象,与此刻身处的金碧辉煌、肩负的所谓“人类希望”形成了强烈的、近乎荒诞的对比。
“正义感?国家荣誉感?” 白小北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苦笑,“说实话,我以前没想过那么多。它们听起来太大,太虚了。就像天上的星星,很美,但摸不着。”
他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平实叙述感。
“直到,那一天真的来了。”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空茫,仿佛穿透了宴会厅奢华的穹顶,看到了那片被血色和绝望涂抹的天空。“世界一下子就塌了。尖叫,爆炸,混乱……还有那些不再是人的东西”, 他的声音里渗入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拼命跑,躲,像只吓破胆的老鼠。能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但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九队。” 他的叙述陡然变得极快,仿佛要跳过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遇到的是一群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保护了我,保护了在末日无法生存的我,我想要帮忙,可是我的力量太过渺小,阴差阳错之下,我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血液,夏清元博士经过很多次的测试,终于让我的血变成了能救人的血,那不是普通的……献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寻找准确的词语来描述抽血非人的痛苦。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他带着轻微气音的声音在回荡。
他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痛楚,那痛楚如此真实,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每一次,都像……像被好几只丧尸同时咬住,撕扯,它们不是在吸血,是在啃噬你的骨头,你的神经,把你身体里最根本的东西硬生生地往外拽”,他的声音开始不稳,带着生理性的哽咽,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臂,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被禁锢和抽吸的冰冷触感。
余扬用力的握住拳头,抑制住心疼的想要上去抱住白小北的冲动,他可以付出生命的去保护白小北,可唯独一点,他无能为力,只能让他自己去承受。
“疼,很疼,疼得想死过去。每一次都是这样。冰冷的手术台,刺眼的灯,刺骨的寒冷,穿着白大褂的人,不断推进的针筒……”
他的描述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白的痛苦感受,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听众的神经。一些女性宾客已经忍不住掩住了嘴,眼中泛起泪光。连那些见惯生死的军官,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异常冷硬。
没有人知道,“救世主”是如此痛苦的一个称呼。
“我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他坦承道,声音里的脆弱不加掩饰,“我会在半夜突然惊醒,浑身冷汗,好像那针管还在血管里搅动,我会看着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发呆,我会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会……崩溃。”
他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