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基地,‘方舟’研究所,特殊康复区。
刺耳的警报声和广播里关于海龙城遇袭、特战队紧急出动的消息,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九队成员的心上。
周盛已经能勉强下床行走,但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带来阵阵闷痛。他站在病房的窗前,看着远处机场方向腾空而起的运输机群,额角被划伤的脸上肌肉紧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如今余扬牺牲了,他是九队的话语权人,可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
“副队!”
病房门被推开,孟渝松拄着拐杖,脸色依旧苍白。他体内的病毒在夏清元团队不眠不休的努力和自身顽强的意志下,终于被彻底清除,但反复的高烧和细胞层面的战争让他元气大伤,瘦得脱了形。
李嘉园跟在他身后,左臂的袖管空荡荡地垂着,脸上努力维持着乐观的笑容,但那笑容深处是无法掩饰的落寞。
“妈的!是海龙城!” 宗羽暴躁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紧接着他和弟弟宗秋也冲了进来。
宗羽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上一次“沙堡”任务他因伤缺席,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近乎全军覆没,余扬“牺牲”,这早已成了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和巨大的耻辱,此刻听到战讯,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去,“让我去!副队,我他妈早就好了!我能打!”
“哥!冷静点!” 宗秋死死拉住情绪激动的哥哥,脸上同样写满焦急和担忧,“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医生说了不能剧烈运动!”
“放屁,老子闲得骨头都锈了,再待下去非疯了不可!” 宗羽甩开弟弟的手,对着周盛吼道,“副队,下命令吧,九队现在就你说了算,我和我弟还有金发财都能动,余扬那小子不在,老子更要替他多杀几个杂碎!”
周盛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战意沸腾的兄弟,心中如同刀绞。他何尝不想带队出征,但他更清楚兄弟们现在的状态。孟渝松一阵风都能吹倒,李嘉园失去了一条手臂……他们,已经不再是那支能肆意撕碎一切敌人的完整九队了。
周盛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是金司令下的,特战队已经出发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养伤!是恢复!是为了下一次真正需要九队顶上去的时候,我们还能拿得起刀!”
“可是……” 宗羽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 周盛打断他,目光扫过每一张不甘的脸,“孟渝松,你的病毒清干净了,但身体是纸糊的吗?李嘉园,一条胳膊没了,你的枪还能端稳吗?宗秋,你的腿能支撑你跑完三公里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众人心头的火焰。
孟渝松抿紧了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却无法反驳。李嘉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空荡荡的袖管无意识地晃了晃,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板:“副队说得对,我现在是废了点,但脑子没坏,经验还在,我明天就去新兵营报道!当不了尖刀,老子也要当块磨刀石,给兄弟们磨出更多好刀来!”
宗羽像泄了气的皮球,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再说话,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充满了不甘的怒火。
宗秋担忧地看着哥哥,又看看周盛,轻轻叹了口气。
‘沙堡’基地一战,九队受到的重创远比想象中的更大。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好了,” 周盛放缓了语气,拍了拍李嘉园的肩膀,“发财和宗秋恢复得不错,可以投入基础训练了。其他人,按医嘱,该干嘛干嘛,养好了,才有机会报仇!”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去的机群,声音低沉却带着钢铁般的承诺:“余扬的仇,兄弟们的血债……‘清扫者’,一个都跑不了!”
“方舟”深处,核心实验室隔离区。
时间回到一周前。
白小北穿着无菌服,安静地站在夏程元身边,协助操作着精密的血液分离设备。淡金色的血清从离心机中缓缓流出,被分装进特制的储存管中。他的动作熟练而稳定,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泓深潭,不起波澜。
陆南的背叛,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对亲情最后一丝幻想。
痛吗?
痛彻心扉。
但他没有时间沉溺在痛苦中。张远山以“安全审查”和“避免情绪干扰研究”为由,将他彻底禁足在“方舟”内部,断绝了与外界包括父母的一切非必要联系。他没有怨恨,甚至有些理解。现在的他,体内流淌着被污染的血液,是“归零者”,更是“清扫者”眼中最珍贵的“母本”。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用行动证明价值。他配合夏程元进行各种测试和血清提取,哪怕每一次抽血都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余扬,不去想表哥,不去想外面的腥风血雨,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眼前这些冰冷的试管和仪器之中。仿佛只有沉浸在微观的世界里,才能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现实。
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细微的刺痛感沿着手臂蔓延开,像是被一只微小的冰蚁啃了一口。
白小北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颌,视线却固执地黏在夏程元脸上。
他眉峰习惯性地聚拢,在眉心刻下两道深痕,眼睛紧盯着操作台上那台嗡嗡低鸣的精密仪器。屏幕上流淌的数据瀑布映在他专注的瞳孔里,变幻着幽蓝的光,却映不出一丝暖意。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气味,消毒水的凛冽混杂着某种精密电子元件微微发热的金属气息,冰冷、干净,令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只有仪器运转时发出的单调嗡鸣在四壁间回荡,更衬得这方空间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慌。
白小北坐在那张冰凉的金属检测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一道磨起的线头,仿佛那是连接现实世界的唯一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