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程元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匹配度，99.98%。误差范围，低于万分之一。”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白小北眼中翻涌的痛苦和不敢置信的惊涛骇浪，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宣判：“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影刃’，有超过99.98%的概率……就是余扬。”
夏程元的话语，如同在死寂的指挥中心引爆了一枚精神炸弹。
“不……不可能！！” 金发财第一个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他猛地冲到夏程元面前，双眼赤红如同滴血，“老夏！你他妈看清楚！队长他在沙堡被炸得尸骨无存！是我亲眼看到……看到的……”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沙堡那场惨烈的爆炸，余扬推开他时决绝的眼神，还有那被烈焰吞噬的背影……难道都是假的？
周盛抱着狙击枪的手臂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冰冷的枪管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难以置信的裂痕，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早已消失的雪花噪点，仿佛要将那个银色身影从虚无中重新揪出来。
余扬……那个总爱嬉皮笑脸、却在关键时刻永远挡在兄弟前面的家伙……成了敌人最锋利的刀？成了屠杀同胞的刽子手？
这比死亡本身更让他难以接受！
金司令更是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抓住旁边的金属栏杆，粗大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想起了训练场上余扬不服输的倔强眼神，想起了余扬顶撞他的不服气和淘气捣蛋……那个鲜活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屏幕上那个冰冷、沉默、如同杀戮机器般的影子？
指挥中心的其他军官和参谋们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震惊之中，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余扬？！九队的那个余扬？！”
“他不是确认阵亡了吗？！”
“影刃……那个魔鬼……是……是我们的人？！”
“这怎么可能？！夏博士，是不是数据有误？！”
“数据不会说谎。” 夏程元的声音异常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力量，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调出生物实验室的终端，巨大的屏幕上瞬间投射出两幅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基因图谱。代表“影刃”残留样本的红色螺旋光链，与代表余扬档案库中dNA样本的蓝色光链，在屏幕上飞速旋转、重叠、比对。
“看这里，端粒酶活性标记序列，完全相同。这里，线粒体dNA母系遗传点位，吻合度100%。”
“还有这个，” 夏程元指向图谱上一处极其细微、如同独特指纹的碱基对排列，“这是余扬在一次特殊感染后产生的、独一无二的基因突变标记。在‘影刃’的样本中同样存在。”
红色的光链与蓝色的光链，在精密的算法下，最终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发出刺目的白光，旁边跳出一个冰冷的数字：99.98%。
铁证如山！
所有的质疑声，瞬间被这冰冷的科学证据碾得粉碎。指挥中心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仪器低沉的嗡鸣。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荒谬感和深入骨髓寒意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
而此刻的白小北，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灵魂。
夏程元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钉，狠狠凿进他的耳膜，钉进他的大脑，屏幕上那完美重叠的基因图谱，散发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照亮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渺茫的、自欺欺人的侥幸。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正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揉捏、然后狠狠捏爆，剧烈的绞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呼吸变得无比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滚烫的刀片，灼烧着喉咙和肺部。
余扬……
是余扬……
那个在沙堡独自面对爆炸的身影，那个在离开前偷偷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他枕头下的人，那个陪他看夕阳，说爱他的男人……是那个他以为永远失去、只能在回忆和噩梦中相见的身影……
竟然……竟然成了敌人手中最锋利的刀刃，成了屠杀同胞、带来毁灭与绝望的“影刃”？！
惊喜与痛苦同时攻击他的心脏，“噗——！”，一口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再也无法压抑，猛地从白小北口中喷溅而出，殷红的血点喷洒在冰冷的地面和他白色衣服的前襟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刺目红梅！
“小北！”
“北哥！”
周盛和金发财同时惊呼，猛地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白小北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已经变成雪花的区域，眼神空洞得可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无边愤怒和……一丝无法磨灭的、刻骨铭心的希冀的火焰。
他看到了！
在夏程元最终宣判之前，在那爆炸火光彻底吞噬画面的前一瞬，在那个银色身影转身没入通道阴影的刹那……
他看到了！
那个被银色面具覆盖的侧脸，极其细微地、似乎是无意识地……朝着北城基地的方向，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角度偏移。
一个……像是在无边黑暗中，徒劳地、本能地……寻找着某个熟悉坐标的动作。
“余……扬……”
白小北沾满鲜血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心脏如同被那微小的偏移狠狠击中，在极致的冰冷和绝望中，猛地炸开一丝微弱却无比灼热的火星。
他还活着，他被囚禁在那冰冷的躯壳和面具之下，他……可能还记得，哪怕只有一丝本能。这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尖锐的痛苦和更沉重的责任，如同一把双刃剑，狠狠插进白小北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