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我还要出任务，实在是没时间。”
宗羽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恶心和一拳砸在那张肥脸上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等屠夫回应，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帐篷。
走到外面，傍晚略带凉意的空气涌入肺叶，才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他一眼就看到正靠在一辆改装越野车旁等他的宗秋。
夕阳的余晖给宗秋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但他周身散发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却丝毫未减。
就这两年，宗秋的身形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合身的黑色作战服清晰地勾勒出他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的青涩，显得更加棱角分明，冷峻，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侵略性的英俊。
宗羽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微妙的别扭和失落，感觉自己这个哥哥，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那股冷冽的气势，似乎都被弟弟比下去了，在他面前，自己那点“兄长威严”荡然无存。
宗秋似乎并未察觉到哥哥心中那细微的情绪波澜，见他出来，便走上前，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习惯性的、只对他才会流露的关切：“哥，汇报完了？衣服我拿去洗，食物已经领好了。这次任务的佣金不少，我给你买那把你看中的定制手枪。”
听到“定制手枪”，宗羽阴郁的心情才仿佛照进了一丝光亮，好转了一些。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习惯性地抬手，拍了拍宗秋结实宽厚的肩膀，试图找回一点作为兄长的感觉：“还是你小子懂事。”
变故，发生在一个庆祝某项重要任务圆满成功的篝火夜晚。
劣质的烈酒像不要钱的白水一样被疯狂灌下肚，空气中弥漫着烤焦的肉味、烟草味和浓烈的酒精气息。大部分人都喝得东倒西歪，言行放浪，气氛喧嚣而混乱，充满了野蛮的荷尔蒙。
屠夫端着一个硕大的木质酒杯，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几乎一整晚都黏在宗羽身上，那眼神中的贪婪和占有欲，几乎毫不掩饰。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径直走到正坐在一个弹药箱上、小口啜饮着酒液、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宗羽身边。
一只肥厚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拍在宗羽的肩膀上，酒气混杂着口臭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廓和颈侧，让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羽，跟我来帐篷，”屠夫的声音带着醉意的含糊，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这次你可不能拒绝我，是有关阿秋的‘重要任务’，得单独跟你交代。”
宗羽握着酒瓶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沿着脊椎迅速蔓延。
他无比清楚，这绝不仅仅是“任务”那么简单。
他立刻想起了前几天宗秋执行的那个“ 清理”任务，目标是一个在当地颇有势力的保护人，据说那保护人强奸并杀害了一个女孩，女孩的家人倾尽所有发布了委托。
宗秋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无声无息地解决了目标。但那个保护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却不依不饶，动用了所有关系，非要“以命抵命”。
委托方是队伍目前极力想要拉拢的重要客户，屠夫不能明着得罪，虽然不至于真把宗秋交出去平息对方的怒火，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既能“平息”对方部分怒气、又能借此拿捏他们兄弟的绝佳机会。
宗秋就坐在宗羽旁边的空油桶上，自然也将屠夫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警惕，下意识地挡在了宗羽身前半步：“首领，是关于我杀的那个保护人的事吗？有什么惩罚，我自己承担。”
宗羽沉默了两秒。
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暗不定地跳跃着。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酒臭和烟味的空气，然后伸出手，坚定地、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将弟弟按回了原来的座位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回去坐着，没事。有哥在。”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况且……首领也不一定就是要说这件事”，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屠夫觊觎他已久，这次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让他无法拒绝的借口。
宗秋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不想让哥哥独自去面对，尤其是面对明显不怀好意的屠夫。但多年来在相依为命中养成的习惯，让他对哥哥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赖。
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哥哥永远不会抛弃他，哥哥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这种根深蒂固的信念，与他此刻强烈的保护欲和不安感激烈冲突着。
他看着宗羽眼中那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坚持，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缓缓坐了回去，只是那双沉寂的眼睛死死盯着屠夫，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绷：“……那你小心点。”
宗羽点了点头，甚至勉强对弟弟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却无比僵硬的笑容。然后，他转身，迈开脚步，跟随着屠夫那肥胖而摇晃的背影，走向那个位于营地中央、最大最华丽、也象征着最高权力和欲望的帐篷。
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又像是深陷于粘稠的泥沼，沉重而艰难。
走进帐篷，厚重的帆布门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喧嚣的狂欢声，同时也将内部令人窒息的氛围无限放大。
帐篷里弥漫着浓郁的雪茄烟味、陈年威士忌的酒气，还有一种……属于屠夫个人的、带着腐败气息的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