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尸群失去了目标，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徘徊、嘶吼，但它们似乎对黑暗、封闭且气味混杂的地下空间兴趣不大，加上井盖位置隐蔽，大部分逐渐开始散开，只有少数还在附近游荡。
井下，是狭窄而潮湿的管道空间，众人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黑暗中，手电光柱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氧气会不够，而且它们可能会发现。”宗秋低声道，他拿出之前的地图，借着微光仔细辨认，“这条管道应该通往西边的一个废弃排水口，出去就是郊区了。”
“走！”老连长当机立断。
队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脚下是及踝的、粘稠的污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宗羽始终守在队伍末尾，警惕地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以及新鲜空气的味道。
爬出排水口，是一片长满芦苇的荒凉河滩。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濒死的怪兽。清点人数，从服务点带出来的五十三人，此刻只剩下三十七人，其中还包括几名伤员。那几位牺牲的特警，连遗体都无法带回。
众人沉默地望着城市的方向，悲伤和恐惧弥漫在空气中。
“接下来怎么办？”有人低声问道，声音充满了茫然。
宗羽看了一眼沉默的宗秋，又看了看手中那把打空了子弹的冲锋枪，将其扔还给老连长，粗声粗气地说：“还能怎么办？找个能藏身的地方，活下去再说！”
他走到宗秋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喂，认不认识路？”
宗秋抬起眼，望向荒野深处，那里是更加未知的世界。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暂时逃离了那片吞噬生命的炼狱，并且，他们还在彼此身边。活下去，成为了此刻唯一且无比坚定的信念。
——
房间内一片静谧，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月光被厚重的防辐射窗帘过滤，只余下几缕朦胧的微光，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以及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身影。
“嗬——！”
宗羽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剧烈得让身下的简易行军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眼神空洞地瞪着前方的一片黑暗，仿佛还沉浸在某个可怕的场景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睡在他旁边的宗秋也瞬间惊醒。
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养成的警觉，让他们即使是深度睡眠也保持着如同猎豹般的机敏。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迅速撑起身体，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枕下藏着的匕首。
在确认周围没有即时威胁后，他才借着微光看向身旁呼吸急促的哥哥。
他侧过身，温热的手臂自然地环过宗羽紧窄的腰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因为噩梦而微微汗湿的背脊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哥？怎么了？做噩梦了？”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宗羽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了一些。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干涩：“……没事。梦到以前的事了，病毒刚爆发那会儿。”
宗秋闻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脑袋也更深地埋进他的后背，仿佛要借此驱散那段记忆带来的寒意。他闷闷的声音传来：“那个时候……真的很难。”
宗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心跳和温度。
何止是难。
那段记忆如同刻在骨头里的伤痕，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依旧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带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狞笑着破土而出。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被死亡笼罩的荒原。
他们从西藏那个临时落脚点，像一群被驱赶的羚羊，一路仓皇地向东，向着传说中还有秩序和希望的“内陆安置区”迁徙。
哪里传来有安全点的消息，他们就如同扑火的飞蛾般涌向哪里，但每一次，迎接他们的都是更深沉的绝望。
他清晰地记得，他们千辛万苦，损失了近半同伴，终于找到了一个位于戈壁边缘、由军队设立的官方救助站。
那一刻，所有幸存者眼中都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天堂的入口。
然而，希望破碎得如此之快。
救助站内部，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了毁灭的种子。就在他们抵达的第三天，隔离区失控了。
病毒在拥挤、疲惫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传播、爆发。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随之而来的是比荒野中更加密集和疯狂的嘶吼与枪声。
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士兵们拼死抵抗，构筑防线。但内部爆发的混乱，远比外部尸潮的冲击更加致命。信任崩塌，人群相互践踏。坚固的工事从内部被轻易攻破。
和他们一路相互扶持、走过最艰难路程的老连长，还有那些曾经在“万家福”超市外并肩作战、在废弃工业区断后牺牲了不少同伴的特警们，几乎是本能地顶在了最前面。
他们用身体构筑了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试图为身后的平民，包括宗羽宗秋他们，争取哪怕多一秒的逃生时间。
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折断了，就用拳头，用牙齿……
老连长倒下去的时候，胸口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破旧不堪的军装。他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抓住冲到最前面、试图拉他一把的宗羽的手腕。那只手粗糙、冰冷，却带着千钧之力。
老连长的眼睛瞪得很大，已经失去了焦距，但他还是精准地“看”着宗羽的方向，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喧嚣吞没，却又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宗羽耳边。
“走……带他们……走……217……个……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