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什么喊!我还没死呢!”
治疗室内,左天佑光着膀子坐在病床上,肌肉由于年迈略显松弛,但身形依然健硕。
只是脸色苍白,额头汗如雨下。
在他腹部中间偏左的地方,可见一个拳头大小的恐怖圆形伤疤,正在往外不断渗血。
这个位置,离衍门非常近。
而这个伤疤,正是几十年前镇澜关战役时,由奥雷西亚第二任奥龙尊索加思用手中长矛造成。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结果世人皆知。
索加思死在了炎黄刀下,左天佑成为衍星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亲手斩杀奥龙尊的人。
而左天佑腹部也遭受索加思重击,部位离衍门极近,导致出现气机缺口。
气血损耗严重,衍力难续,大衍境浑然自如的状态无法维持,才会境界下跌。
虽还能调用天道之力,有着不俗战力,但只要动手,伤疤随时会复发,加剧气血损耗。
也就意味着左天佑每催动一次衍力,都有可能对自己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不管是寿命还是实力都会受到影响。
这一次和乔伊交完手,左天佑刚走进办公楼里就感觉到腹部伤疤一阵剧痛,鲜血瞬间染红衣服。
悟空语气焦急道:
“那怎么流这么多血……”
左天佑微微咬牙道:
“老毛病了,没事的,不用大惊小怪,来这么多人干嘛,奔丧啊!都出去!”
秦无恙则是找到旁边的一位医生询问:
“情况如何?”
医生正色道:
“没有生命危险,但出血量一次比一次大,以后左老真是不能再随便动手了。”
一听到这话,左天佑便抬手猛捶病床,激动大喊:
“什么不能动手!老夫还要等到反攻奥雷西亚那天!再杀一个奥龙尊……嘶!!”
动作太大,左天佑腹部本快要止住的伤口再次崩裂,又往外涌出大量鲜血,剧痛冲击神经。
他猝然拧眉,倒吸一口气往后倒在了病床上。
医生护士们大惊失色,立即动身止血。
悟空急得在一旁直跺脚,又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师父!您少说点话吧!”
负责的主任医生一边治疗一边转过头催促道:
“你们先出去吧,聂院和张秘书长都来看过了,左老不会有事的,需要静养。”
曹错这才摆手道:
“那左老您保重身体,我和老秦先溜了,小猴子你在这守着。”
说罢,秦无恙和曹错离开了治疗中心。
走出守真院大门,二人站在一辆绿色豪车前。
“上车。”曹错拿出钥匙开门,“先送你回靖台。”
秦无恙一句话没说,比曹错还先一步坐进了副驾驶。
曹错玩味笑道:
“你丫记得给老子油费。”
轰——轰——
引擎轰鸣声响起,跑车加速驶离守真院总院。
………………
从中域到淮域的专道上,车内放着嘈杂的dJ,低音炮震得人耳膜生疼。
闭眼休憩的秦无恙微微皱眉,睁开双眼将dJ关掉。
“吵得很。”
曹错正摇得起劲,头跟着节奏前后摆动,忽然一个寸止,他轻笑道:
“这多带感,停了干嘛,看你这二十多岁就和快退休的人一样,未老先衰,小心阳痿。”
秦无恙懒得回话,继续把座椅往后放倒一些,躺着闭目养神。
曹错没歌听,开车无聊的很,出声问道:
“听说……你把殊心楼关了?”
秦无恙闭眼轻声回应:
“嗯,暂时关了。”
曹错追问:
“打算什么时候再开?”
秦无恙深吸一口气,“不清楚,等忙完袖手人这些事再说。”
这次举国轰动的案件虽然已经结束,但之所以守真院要花费这么大心力扳倒康禾集团。
除了给那一千多具尸体沉冤昭雪,惩治恶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
追查袖手人的踪迹。
通过盖里这伙人,顺藤摸瓜调查出袖手人更多线索。
曹错双眸微眯,正色道:
“这些家伙庭审的时候竟然没来搞事,我还一直提防着他们。”
秦无恙淡然道:
“这里聚集了太多目光,安保级别极高,他们不会来的。”
曹错偏头看了眼副驾驶,“那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盖里落网,什么都不做?”
秦无恙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做?没有他们提前通知,康禾集团那些罪证怎么能抹除得那么干净?我们还至于费这么大工夫找郝大爷过来?”
曹错耸耸肩,“也是,说不定盖里的记忆都被施琅动过手脚了,不会白忙活了吧?”
秦无恙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躺姿,轻声道:
“不好说,要看后续总院那边怎么审了,以施琅的风格,他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众争之地勿往,他喜欢在暗处布局。”
曹错嘴角微弯,“你们这些玩脑子的,说话真有学问。”
秦无恙吐槽道:
“让你平常多看书你不看,就知道去洗脚。”
曹错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我没看?我最近就看了本书,卧槽给我看到半夜三四点都不想睡。”
一听到看书的话题,秦无恙来了兴致,睁开眼坐起身来。
“什么书?”
曹错咧嘴一笑:
“地球时代的一本小说,叫《龙族》,哇靠写得是真好!里面那个楚子航,雨夜高架迈巴赫,文笔无敌。”
秦无恙饶有意味地问道:
“你喜欢楚子航?”
曹错微感诧异,“你也看过这本?”
秦无恙缓缓点头道:“当然,我什么文学都看。”
曹错单手扶着方向盘,凝望夜色下空荡的专道高速,唇边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复杂笑意。
“我不是喜欢楚子航,我只是觉得……每个男孩都在脑海中幻想过自己盛大落幕的那一天。”
秦无恙表情耐人寻味,讽刺道:
“你还能叫男孩?”
“呵……”曹错轻笑,“男人至死是少年,你这种少年老登不懂的。”
秦无恙偏头望向黑漆漆的窗外,看着飞速后退的荒野夜景,幽幽感慨道:
“人生……本就是一场盛大落幕……”
引擎低吼撕破夜的沉寂,大战过后深沉的疲惫与难以言说的思绪,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弥漫。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条无尽延伸的黑色道路,和这辆载着两个沉默灵魂,向未知前路奔行的汽车。
………………
回到殊心楼时已经是深夜三点多,双柳姐妹和冯漾不在。
秦无恙让曹错去睡冯漾的床,他自己则洗漱之后坐在了书房的书桌前。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窗外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中天,清辉如练,泼洒进来,将窗棂的影子印在地板上。
白日里法庭上郝大爷悲怆的控诉、盖里面如死灰的瘫软、投影屏上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左老挥刀时霸绝天下的身影、以及那1833个无声控诉的冤魂……
所有激烈的情感与沉重的画面,在静谧月光下汹涌回卷,冲击着秦无恙的心房。
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为何古人总爱对月抒怀。
并非生活匮乏,而是这深夜的月光好像拥有一种奇异魔力。
它能剥去白日喧嚣的伪装,将人心底最深处、最真实、最澎湃的思绪,无声地搅动震荡,直至喷薄欲出。
秦无恙素来不喜刻意雕琢的诗词,总觉得格律束缚了心意,押韵容易流于匠气,他更怕自己陷入掉书袋的窠臼。
然而此刻坐在这片清辉之中,目睹过人间至暗与正义昭彰,他胸中那股激荡难平,欲要呐喊的悲愤与豪情,却不受控制地翻腾奔涌。
他脑中蓦然出现地球时代岳飞所写那首气吞山河的《满江红·写怀》,一种强烈的冲动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秦无恙深吸一口气,取下笔和活页本,将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借由千年前英雄的词牌,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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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苍生血》
怒海惊涛,拍岸处,滔滔罪揭。
长阳岛,紫肤狰面,冤魂呜咽。
世家盘食黎庶髓,公卿杯饮苍生血!
恨康禾,魔窟假慈悲,葬英烈。
千堆骨,寒如铁。
焚尸炉,烟未灭。
炎黄刀,荡清豺狼妖孽!
赤焰席卷撕龙翼,罡风激荡碎隐阙。
万民泣,良夜望长空,当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