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他曾有所耳闻。
徐滨在建文旧臣中身份特殊,
是建文帝与外界联络的桥梁。
自建文帝从应天出逃后,
一直由身边大臣严密保护。
加上朱棣多年来暗中四处搜寻他的下落,
建文帝不仅不能露面,连向旧臣传令都需通过徐滨转达。
徐滨常伴建文帝左右,
发现这位旧主似乎并无意复辟,
反而遁入空门,出家为僧。
一次偶然,他听见建文帝提起一个人——
朱高煌。
徐滨还记得,建文帝提及此人时,
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惧。
他说,朱高煌曾一人斩杀二十万大军,
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一把剑。
起初徐滨以为言过其实,
若真有这样的人物,怎会默默无闻?
可当他亲往北平查访,
才发现这一切竟是真的。
那二十万人的骨灰,至今还埋在北平城外。
北平百姓将朱高煌奉若神明,
光是提起他的名字,眼中都燃烧着骇人的狂热。
如今,这样一位杀神竟回到了应天。
必须逃,立刻逃——
这是徐滨脑中唯一的念头。
“哐当——”
紧闭的房门猛然被撞开,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跌跌撞闯进来,
重重倒在地上。
“陈金?”
陈金也是他们的一员,平时驻在另一据点。
徐滨急忙将他翻过身来,
只见他腹部一道狰狞伤口,血肉模糊,
甚至能隐约看见腹腔内的脏腑。
“快拿伤药和绷带来!”
徐滨正要起身,却被陈金死死攥住手腕。
“不必了……”
陈金气若游丝,“我撑不住了。”
他断断续续诉说昨夜惨状:“另一据点的兄弟逃来报信,说他们遭遇突袭。
没过多久,那群黑甲士兵就冲进我们据点……见人就杀,如同恶鬼。
转眼间弟兄们倒下一大片,我趁乱才逃出来……”
陈金突然瞪大双眼,仿佛想起什么恐怖的事。
“徐滨,你们快走!他们马上就到了!”
临死前他终于醒悟——哪是什么侥幸逃脱,分明是对方故意放他引路。
此刻院落外围,五名玄卫已形成合围。
以他们的身手,本可瞬间全歼据点众人,怎会留下活口?
徐滨当即厉声道:“全体撤离!”
众人迅速回房收拾兵刃行囊。
徐滨将钥匙塞进孙若微手中:“你去柴房带着小花从密道先走,我们断后。”
孙若微倔强地摇头:“要走一起走!”
“这是命令!”
徐滨罕见地沉下脸。
孙若微咬唇接过钥匙,冲进柴房解开小花颈锁,拽着它钻入地道。
徐滨料定敌人已完成合围,便安排数人佯装突围吸引注意。
同时将火油泼洒各处,在柴房点燃火堆。
刚解决突围者的玄一看见浓烟骤起,立即带人强冲火场。
然而这些并非寻常之人,他们运起内力护住周身,将熊熊烈火隔绝于外。
“分头搜寻,绝不能放走他们。”
其余玄卫纷纷领命,各自择了一个方向展开追踪。
玄一则独自朝着火势最猛的柴房而去。
并未发现任何烧焦的痕迹。
玄一当即断定此处必有密道。
他猛然拍出一掌,体内内力汹涌而出,带起一阵强烈风压。
原本肆虐的火焰顷刻间熄灭。
玄一抬脚重踏地面。
一股巨力自他足底传至地下。
只听轰隆一声,柴房某处应声塌陷。
玄一面露喜色,纵身跃入其中。
进入地道后,他才发觉其中构造错综复杂。
仅是眼前就分出三条岔路。
好在泥地上留有纷乱的脚印。
玄一顺着足迹急追而去。
此时孙若微正拉着小花在地道中奋力奔跑。
他们没有返回古董店,而是选择了通往应天城外的那条路径。
抵达尽头后,孙若微顶开上方的遮蔽物。
先将小花托举上去。
随后自己蹬踏墙壁,敏捷地攀出地道。
早已背着行囊在此等候的孙愚急忙上前搀起孙若微。
他看了眼茫然无措的小花,压低声音问道:“若微,怎么把这孩子也带上了?”
孙若微答道:“徐滨吩咐我带着小花先走,他们稍后便到。”
孙愚若有所思。
他原以为是孙若微执意要带上小花。
毕竟平日里孙若微就对这孩子多有照拂。
没成想竟是徐滨的意思。
徐滨素来机敏,从不会做无谓之举。
当年他前往建文旧臣处时,也曾对他们苛待小花母女的行径感到不齿。
但听闻小花是仇家之女后便未再多言。
他们终究是寄人篱下,也不便对主家之事妄加评议。
如今想来,那些人必定有所隐瞒。
小花的身份绝不简单,定能在他们的谋划中发挥关键作用。
否则徐滨不会在危急关头仍要求带上这个看似累赘的孩子。
如此看来,小花的身份确实值得深究。
这些建文旧臣的真正目的,原是要刺杀朱棣。
以孙愚对朱棣的认识,他绝不是个会被胁迫的人。
建文帝也深知自己这位四叔的性子。
那么,跟这女孩有关的人绝不可能是朱棣。
可若不是朱棣,又有谁能影响整个计划?
越是往下想,孙愚就越觉得浑身发冷。
小花难道是……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光是想到就让他不寒而栗。
孙愚咽了咽口水,拨开了小花脸上的乱发。
一张虽然沾满污迹、却掩不住灵气的脸,映入他的眼中。
孙愚吓得跌坐在地。
绝不会错——小花是那个人的女儿。
————————
孙愚曾在北平见过朱高煌。
那是一张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小花年纪虽小,相貌却与朱高煌有七分相似。
任谁一看,都知他们是父女。
这天怕是要塌了。
这群建文旧臣,竟把朱高煌的女儿藏了这么久。
这些年来他们如何对待小花的,孙愚都还记得。
若被朱高煌知道——
别说他们,连奴儿干都司那三万人,都别想活。
孙若微见孙愚倒地,以为他受伤了,连忙将他扶起。
担忧地问:“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孙愚摇头,声音发颤:“没事,我们……快走。”
孙若微点头,拉起小花往林中走去。
他们浑然不知,一个漆黑的身影已悄悄从地道中爬出,尾随在后。
应天城下地道纵横,通往城外的出口多达数十处。
据说是太祖高皇帝当年下令挖掘,为的是有朝一日国君遇险,可从此逃生。
工程完成后,为严守机密,所有参与的民工皆被处死。
建文帝当年正是靠这些地道,才逃出应天。
如今,这些地道成了他们进出应天城的通路。
为方便行事,他们选定了几个固定出口。
孙愚父女正赶往另一处出口与同伴会合。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看见聂兴与另外两人站在树下。
孙若微唤道:“聂兴!”
聂兴闻声站起,见孙若微平安无事,神色稍缓。
孙若微发现现场仅有聂兴与另一人,不禁追问:“其他人何在?”
聂兴面色骤沉,一拳砸在树干上:“徐滨焚毁了据点,几位弟兄为掩护我们身亡,其余人走了不同路线。”
“混账!”
聂兴怒骂着挥鞭抽向小花,“别人都死了,你这废物凭什么活着?”
小花吓得躲到孙若微身后。
孙愚握住鞭柄沉声道:“生死有命,与她何干?”
聂兴自知理亏,不过借题发泄。
“当务之急是速离此地,官兵转眼即至。”
虽得朱瞻基预警后立即撤离,未料朝廷动作如此迅疾。
突然孙愚脊背发凉,汗毛倒竖——这是沙场历练出的危机直觉。
他猛然向后甩出飞刀:“什么人!”
飞刀钉在玄一藏身的树干上。
身着玄黑铁甲的玄一缓步现身,唯露的双目杀意凛然。
众人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孙愚打量对方铠甲,发现并非朝廷制式,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玄一默然抽刀,战意昭然。
孙愚握紧刀柄,与聂兴交换眼神,心知唯有死战方能脱身。
二人同时暴起,孙愚挥刀扫向下盘,聂兴直取咽喉。
孙愚指间紧扣一柄飞刀。
此乃二人惯用合击之术。
寻常武者遭遇这般上下左右四面夹攻。
唯有纵身后撤方能暂避锋芒。
然身悬半空之际,正是胸腹空门大开之时。
孙愚便可趁隙掷出夺命飞刀。
昔日凭此招斩获不少朝廷鹰犬。
可玄一岂是凡俗之辈?
虽则孙愚与聂兴双刀合璧迅如闪电。
在玄一看来却似蜗行牛步。
面对凌厉夹击。
玄一唇边掠过轻蔑冷笑。
左足踏落如岳镇渊渟,右掌探出似灵蛇出洞。
孙愚长刀被踏于足下,聂兴利刃遭擒于掌中。
二人毕生苦练的绝技竟被随手瓦解。
精钢锻造的利刃竟难伤玄一掌甲分毫。
孙愚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然生死关头不容迟疑。
他猛然发力欲抽回长刀。
奈何刀身如同生根般纹丝不动。
眼见两只蝼蚁犹作困兽之斗。
玄一双拳贯出惊雷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