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城南二万一千民街八百九十一户无异状。
报,城东白象街道六百五十七户无异状。
......
接连不断的无果回报让朱高煌面色愈发冰寒。
废物,尽是废物!
朱高燧与朱高喣相继赶来。
一人查了国宾馆,一人查了众大臣府邸。
未见曌儿踪影,反倒查出诸多其他问题。
朱高燧面色凝重。
老四,我与老二皆无所获。
军队已搜遍应天城,亦无发现。
朱高煌闭目不语,天际雷声却愈发震耳。
忽有一士卒前来。
手中攥着一纸书信。
燕王爷,方才客栈掌柜托末将此信转交。
朱高煌睁眼,近乎实质的杀意险些将这士卒当场骇毙。
朱高煌接过书信展开。
只见上书数个大字:
你女儿在我手上,应天城东三十里。
朱高煌唇角泛起一丝微妙弧度。
多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这般挑衅他,倒是有趣。
指尖轻捻,信纸顿时化作飞灰。
朱高喣见朱高煌神色有异。
不由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朱高煌淡淡扫了朱高喣一眼。
那对血红的眼瞳令朱高喣不由得后退一步。
“继续搜查,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
话音未落,朱高煌身形已化作青烟,倏然消失。
应天城东三十里外。
山涧清幽,水色澄碧,绿意层叠,鸟鸣蝉语相和。
尘嚣尽褪,唯有溪流在空谷间回响潺潺。
恍若世外桃源。
这是铁秀英为自己择定的长眠之地。
她背着曌儿走入一处山洞。
轻轻放下孩子。
铁秀英凝视曌儿睡颜,不由伸手抚过她的脸颊。
眼中掠过一丝恍惚与歉疚。
低声呢喃:“和他真像,连睡容都如出一辙。”
“若我当年不曾糊涂,你也不必受这诸多苦楚。”
但很快她便敛起心绪。
取出备好的毛毯为曌儿披上。
转身离洞,登临山顶。
铁秀英掀开兜帽,任山风拂动长发。
往事倏然漫上心头。
那时年少。
朱高煌总爱板着脸,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年长他三岁的铁秀英却常被他哄得团团转。
每回找他玩耍总是哭着归去,次日又若无其事地再来。
是从何时起,二人之间渐渐变了?
是了,在建文登基的前一年。
父亲与皇上决裂。
朱高煌离宫返回北平。
她也随父亲迁往山东。
再度相逢,年华已逝。
她拼命通过修罗卫试炼,却仍被他决绝遣回山东。
或许那时朱高煌便已预见,他们终将殊途。
想断了她的念想。
“你将我女儿带去了何处?”
朱高煌无声无息出现在铁秀英身后。
耳畔响起的话音令她浑身轻颤。
她苦笑摇头。
“此刻你收到书信不过一刻钟,未料你来得如此之快。”
朱高煌走到她身旁,并肩望向山间景致。
若不看他杀意凛冽的血红双眸,旁人或许会以为他们仍是故交。
“我女儿在哪?”
朱高煌的声音里透出不耐。
铁秀英转身凝视他的侧脸。
“如今连与我多说几句都不肯了么?”
她脸上尽是不甘与失落。
不提曌儿,单是他们之间——受尽委屈的从来都是她。
从被赶出北平,到济南城铁铉之死,
痛苦的始终是她。
她为他放下尊严,抛却仇恨,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换来的却是朱高煌满含杀意的眼神。
只因为她带走了他的女儿。
“哈哈哈哈哈哈……”
铁秀英忽然笑了起来,泪水无声淌落。
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这可笑的命运。
“朱高煌,你变了,变得我都认不出了。”
“你竟想杀我……哈哈,你竟想杀我!”
“我恨你,可我更恨我自己——为何十二年过去,仍对你的身影念念不忘?你明明是我的杀父仇人!”
“多少个深夜,我梦见你伸手微笑,对我说:‘回来吧,跟我回家。
’”
“当我抛却最后一丝羞耻,伸手向你——梦却醒了。”
“你说可笑吗?为人子女,竟因梦中仇人一句话,就放下了血海深仇。”
“朱高煌,你是我今生逃不开的梦魇,夜夜折磨我。”
她嘶哑地喊出这些话,像要把所有委屈倾泻而出。
这么多年,她孑然一身,
心事又能向谁说?
既然他如此无情,当初不如在杀她父亲时,一并了结她。
好过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可铁秀英的哭诉,并未换来朱高煌一丝怜悯。
他再次开口,声音冰冷:
“我女儿在哪?”
事不过三,他的耐心已尽。
找不到曌儿,他一刻不能安心,哪有心神听她说这些旧情往事。
铁秀英自幼与他相识,太熟悉他的脾性——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凉透。
脸上只剩嘲讽的笑。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把她交给建文了,哈哈哈……朱高煌,你纵横一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要败在我手中,真是讽刺!”
“你杀我父亲,我毁你女儿,这难道不公平吗?”
“我只想亲眼看着你痛苦,看你尝尽至亲离散的滋味——那一定很美。”
铁秀英不断以言语激怒朱高煌,显然是一心求死。
她只愿朱高煌亲手了结她。
果然,当朱高煌听到铁秀英竟将曌儿交给建文之后,一身气息轰然爆发,内力如血般赤红。
凛冽的杀意惊坠飞鸟,血红色的气劲凝成巨手,将铁秀英攥在掌心。
巨力压迫之下,她嘴角已滑落一丝鲜血。
“不可能……以曌儿如今的实力,岂是他们能控制的?”
即便曌儿尚未练成那门武功,光凭她自身境界,也绝非朱允炆手下那群乌合之众所能抵挡。
朱高煌不自觉地加重力道,铁秀英痛苦蹙眉,却仍挂着讥讽的笑。
“你大概不知道吧……建文抽了你女儿的血,已造出先天级别的高手。
我能把她带出应天,他们自然也能将她送到建文那里。”
临死之前,她还是说了——说出建文以曌儿之血制造高手之事。
只为让朱高煌有所防备。
尽管在朱高煌眼中,这些所谓高手不过蝼蚁,
但对其他人而言,却如天神下凡,难以抵挡。
若精心布局,未必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朱高煌眼中寒光一闪,前因后果,刹那贯通。
怪不得找回曌儿时,她血中紫气几乎散尽。
原以为是多年伤病饥饿所致,
却不想是被建文那畜生抽血所致。
如此一来,朱高喣在西域小国遇见那个异变的蓝田,也就说得通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之血能造修罗卫,
却未料到曌儿的血,竟也有此能。
而如今,铁秀英竟将曌儿送入建文手中!
一念及曌儿将面临的遭遇,朱高煌心中杀意再难抑制。
“铁秀英——你该死!”
铁秀英闭上双眼,已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能够死在他手中,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一声“爹爹”
打断了这一切。
原来,在山洞中醒来的曌儿,察觉到山顶朱高煌的气息,一路找了过来。
听到曌儿的声音,朱高煌一身杀气瞬间消散。
他松开铁秀英,身形一闪,来到曌儿身旁。
“曌儿,你没事吧?她有没有伤害你?”
朱高煌一边问,一边以内力探入曌儿体内检查。
发现她体内残留着封气散,他不由眉头一皱。
铁秀英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这件事她也参与了?
曌儿摇摇头,看向跪在地上咳血的铁秀英,轻声说:“我没事,她并没有伤害我。”
醒来的曌儿注意到身上盖着的毯子,若对方真想加害于她,何必多此一举。
朱高煌此时也隐约猜到铁秀英的意图,但带走曌儿一事,仍让他难以容忍。
他走到铁秀英身边,负手望向山顶变幻的云海,语气平淡地问:“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铁秀英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我宁愿清醒地死去,也不愿糊涂地活着。”
她目光闪烁,紧紧注视着朱高煌,似期盼,又似恐惧。
朱高煌沉默片刻,伸手覆于铁秀英头顶,五指成爪,猛然一收。
铁秀英体内那缕缕紫气,如受召唤般自她体内飘出,汇入朱高煌掌中。
与此同时,铁秀英脸色瞬间苍白。
随着紫气离体,她内力尽失,整个人虚弱不堪。
从今往后,除了一副被紫气淬炼过的身躯略强于常人,她再无任何神异之处。
朱高煌低头俯视着因失去内力而在山风中艰难呼吸的铁秀英,缓缓说道:
“我在北平时就说过,若有一天你以此力量对付朱家人,我会将它收回。”
铁秀英是唯一一个身怀朱高煌力量、却不在修罗卫名册中的人。
当初朱高煌发现她偷偷混进修罗卫选拔时,本要收回紫气,却在她的恳求下心软了。
本来这并非大事,可铁秀英先是埋伏朱高喣,今日又私自带走曌儿,已经触到朱高煌的底线。
他必须取回她身上的紫气。
至于杀她——念在往日情分,朱高煌终究留了几分旧情。
“以后找个地方,安稳度过余生吧。”
说完,他带着曌儿转身离去。
铁秀英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终究是她痴心妄想了。
就在朱高煌与曌儿身影即将消失时,铁秀英忽然开口:“万国大典那天,建文将联合鞑靼进攻奴儿干都司,解救那三万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