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领着孙若微专挑小巷穿行。
虽然计划出现了不少偏差,但他事先准备的许多安排依然派上了用场。
比如,那条从昭狱直通某处院落的隐秘路线。
朱瞻基熟练地带着孙若微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身后不时传来锦衣卫的怒喝。
所幸此时天已微明,应天城内行人渐多,无形中阻滞了锦衣卫的追踪。
两人有惊无险地回到院落。
朱瞻基迅速将孙愚放到床上,解开他的衣衫。
只见他小腹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鲜血正不断从伤口涌出。
隐约可见其中缓缓蠕动的肠体。
根据朱瞻基的观察,这处创口显然并非由锋利刀具所致。
实在难以想象孙愚是如何在空无一物的囚室中,给自己造成如此严重的创伤。
所幸服下伤药后,孙愚伤处的出血已渐渐止住。
他的呼吸也恢复了平稳力道。
朱瞻基取来一只医箱。
启盖后。
箱内整齐摆放着各类药品、洁净布料与缝合用具。
朱瞻基转向孙若微。
可懂得伤口缝合之术?
孙若微轻轻颔首。
于他们这般身份的人而言,负伤实属家常便饭。
既不能随意寻医问药。
自幼便习得了独自处理伤处的本领。
朱瞻基将整套器具推至她面前。
你且为他好生处理,锦衣卫尚在外巡缉,我须得去引开他们。
虽这般说辞,实是因局势生变,他必须向四叔禀报最新进展。
他隐隐感到事态已逐渐脱离掌控。
孙若微迟疑片刻,轻声嘱咐:万事当心。
朱瞻基闻言微怔,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赵王府邸。
赵王朱高燧正与王妃共进早膳。
王妃执起朱高燧用毕的瓷碗,为他添满热粥。
轻置其前。
语带嗔意:
王爷近日为何总是黎明即出,深夜方归?
若非每日归来时周身带着浓重血腥气。
她几乎要疑心王爷在外另筑香巢。
朱高燧捧起粥碗啜饮一口。
老四擒获的建文逆党现囚于昭狱,需得亲自坐镇。
王妃虽知朱高煌之事事关重大。
但身为内眷,终究更牵挂家宅安宁。
可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您已不复年少。
朱家儿郎皆曾为江山社稷浴血奋战。
除却镇守北平的太子与朱高煌。
其余三人谁不是满身旧创。
年少时体魄强健尚不觉如何。
待年岁渐长岂能不显颓态?
朱高燧朗声大笑,执巾拭唇。
轻抚王妃面颊。
“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明白,等处理完老四这桩事,我就能安心了。”
赵王妃沉默不语,知道多说无益。
朱高燧正准备动身前往昭狱,一名锦衣卫慌慌张张地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王爷,不好了!太孙在锦衣卫昭狱里强行劫走了一名建文逆党!”
“什么?!”
朱高燧一把揪住这名锦衣卫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只得战战兢兢地重复禀报。
朱高燧双目骤然赤红,甩手将锦衣卫掼到一旁,疾步冲出屋外。
这些时 ** 夙兴夜寐,比伺候父皇朱棣时还要尽心竭力,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确保这批建文逆党万无一失,事后能从老四手里分得好处?如今朱瞻基这厮竟敢强闯昭狱劫人,不仅是当面扇他耳光,更是断他财路。
这次定要让那狼崽子尝尝教训!
话说朱瞻基刚离开院落不久,便撞见一名锦衣卫。
“快来人!太孙在此!”
这声呼喊立时引来数名锦衣卫。
朱瞻基倨傲地朝他们比出倒竖拇指的手势,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奔去。
眼见朱瞻基即将消失在视线里,锦衣卫情急之下朝天鸣铳示警,众人继续紧追不舍。
尚在途中的朱高燧听见火铳声响,当即屏退随行侍卫,蟒袍下摆一掀纵身跃起,踏着连绵屋脊疾追而去。
朱瞻基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速度,引着追兵往城西方向奔袭。
估摸着时机已至,他倏地停步转身,在窄巷中被追来的锦衣卫合围。
众人气喘吁吁地拱卫着他,为首的校尉抱拳道:“太...太孙殿下,请随卑职等面见王爷,此事需得给王爷个交代。”
朱瞻基神态自若,奔行许久,气息依旧平稳如初。
他目光扫过一众锦衣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要看各位的本事了。”
锦衣卫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心知此事已非言语能够解决。
领头的百户将佩刀收入鞘中,向朱瞻基抱拳行礼:“太孙殿下,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语毕,他率先冲上前去。
太孙毕竟是天家血脉,即便有错在先,也容不得他们随意动手。
若是持刀相向,不慎伤及太孙分毫,届时即便有理也说不清了。
其余锦衣卫见状纷纷效仿,收起绣春刀,一同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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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微抬,做出迎战的姿态。
面对这些锦衣卫,如今的朱瞻基只觉得他们不堪一击。
不过几招之间,众人已尽数倒地。
朱瞻基静立原地,似乎在等待着谁。
不多时,屋顶传来靴履踏过瓦片的声响。
“大侄子,你是在等三叔吗?”
朱高燧眼中布满血丝,自檐上一跃而下,语气森然。
朱瞻基早已习惯这位三叔说话的方式,神色未变:“让侄儿好等啊,三叔。”
朱高燧瞥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锦衣卫,心下暗惊:这么多人竟都奈何不了这小子?
旋即想起家宴时老四赠予这狼崽子的丹药,他冷哼一声:“我说你今日哪来的胆子,原来是服了强体丹。
怎么,就这么急着找三叔过招?”
朱瞻基淡然一笑,摆开架势:“请三叔赐教!”
话音未落,他已踏步上前,一拳直取朱高燧面门。
此刻朱瞻基对自身实力充满自信,这一拳毫无花巧,直来直往。
朱高燧服用强体丹才多长时间,而朱瞻基又修炼了多久。
朱高燧慢慢抬起右手。
恰好迎向朱瞻基迅猛攻来的拳头。
轰然一声巨响。
两人交手处骤然迸发出一道气浪。
震得地面尘土向四周飞扬。
朱高燧死死攥住了朱瞻基的拳头。
大侄子,就这么点能耐,也敢来找三叔切磋?
朱瞻基瞳孔骤然收缩,本能地想要抽回拳头。
但朱高燧岂会给他脱身的机会。
反手扣住朱瞻基的手腕。
顺势往自己身前一拽。
朱瞻基整个人就像被线牵引的风筝般跌了过来。
朱高燧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
左腿猛然抬起,一记膝撞重重顶在朱瞻基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这一击结结实实命中。
朱瞻基双眼顿时暴突。
双手紧捂胸口,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这场叔侄间的较量不过瞬息之间便已分胜负。
朱高燧轻蔑地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朱瞻基。
小子,想跟三叔过招,你还嫩得很。
来人,给本王绑回去。
北镇抚司大堂。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朱瞻基被两名锦衣卫押坐在椅上。
朱高燧站在椅后,双手重重按在朱瞻基肩头。
大侄子,有些事,你是不是该给三叔个交代?
锦衣卫昭狱是什么地方?要是让要犯逃脱,三叔的脸面往哪儿搁?
朱瞻基故作茫然,一脸不解。
三叔在说什么?侄儿听不明白。
见朱瞻基这般耍无赖的模样。
朱高燧胸中怒火翻涌。
恨不得立刻将这小子碎尸万段。
但他心知肚明,若真杀了这小子,父皇绝不会轻饶他。
为一时之气赔上性命,实在不值。
他强挤出一丝虚伪的笑容。
我的犯人何在?
什么犯人?
朱瞻基今日打定主意要与朱高燧硬扛到底。
死活不肯承认。
朱高燧按在朱瞻基肩头的手掌逐渐发力。
关在锦衣卫昭狱里的建文余孽在哪?
天字第一号要犯,我锦衣卫昭狱的重中之重。
“刚刚还有人向我报告,说你强行带走了一名建文旧党。”
“现在你说你不知道,这不是在拿你三叔开玩笑吗?”
朱高燧走到朱瞻基面前。
他双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将朱瞻基困在中间。
“人呢?去哪儿了?”
朱瞻基目光游移,始终不肯回答。
“到底去哪儿了!”
朱高燧一声怒喝,吓得朱瞻基浑身一颤。
他凑到朱瞻基耳边,阴森森地说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你四叔点名要的人。”
“上次你被你四叔吓得发高烧的事,不会忘了吧?”
“还想再来一次?”
“当着北镇抚司那么多人的面带走建文旧党。”
“还死不承认。”
“你当我北镇抚司的人都是瞎子?”
因为离得太近,
朱高燧的唾沫都溅到了朱瞻基脸上。
朱瞻基嫌恶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北镇抚司的衙门屋顶那么厚,晒谁也晒不到三叔啊。”
朱高燧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他捏住朱瞻基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
阴鸷的目光死死盯住朱瞻基。
“你是说我被晒晕了,是吗?”
事到如今,朱瞻基索性也不装了。
“犯人是我带走的。”
“但这其中的缘由,我没法跟您说。”
朱高燧冷笑一声,这狼崽子还在跟他耍心眼。
多大的缘由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