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翰墨雅集”低调开业,没有敲锣打鼓,只卸下了门板,露出雅致整洁的店内陈设。
墨池穿着一身干净的伙计衣裳,有些紧张却又努力镇定地站在柜台后。
因着前几日那波神秘的“广告”,开业不久,陆续有客人上门,多是书生学子或清雅文官家的管事,起初只是好奇,可一进店,便被那些从未见过的“海外奇珍”吸引。
“此物真能写字?无需磨墨?”青衫书生拿着铅笔,满脸惊奇。
“这香橡皮竟能擦去字迹而不污纸?”
“彩笺色泽竟如此明丽耐久!”
“这琉璃镇纸……”
……
柳云萱今日打扮得如同寻常富家夫人,戴着面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引导。
墨池经过短暂适应,倒也应对得体。
生意比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虽都是小件,可架不住新奇,柳云萱定价巧妙,薄利多销,一上午竟也有几两银子进账。
午后,店里客人稍稀。
柳云萱低头拨算盘,门口光线一暗,进来两道身影。
为首的正是安郡王楚凌,他摇着折扇,脸上挂着惯有的笑意,目光扫过一圈,落在柳云萱身上。
“哟,这不是弟妹吗,真是巧啊!”楚凌笑着上前,“听说这开家新铺子,卖些新奇文具,没想到竟是弟妹的手笔,三弟可知情?”
此话问得刁钻,暗指她抛头露面,行为不端。
柳云萱放下算盘,起身微微一福,不卑不亢,“王兄安好,王爷自是知情,不过是妾身闲着无事,弄个小铺子聊以解闷,顺便贴补些家用,让王兄见笑了。”
楚凌目光在那些铅笔橡皮上溜过,眼底闪过精光,“弟妹过谦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知货源从何而来,为兄看着都眼热得很。”
又来了。
柳云萱正欲将那套“海外奇珍”的说辞再搬出来,店外忽然传来温和清雅的声音,“本王竟不知,王兄也对文具小铺感兴趣?”
众人回头,只见楚砚沉穿着月白常服,披着玄色斗篷,被周伯搀扶着站在门口。
他面色依旧苍白,可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看向楚凌。
阳光从身后照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竟无端生出几分清贵威仪。
楚凌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忌惮,随即笑道“三弟怎么也来了,你身子不好,该在府中静养才是。”
“王妃初次经营铺子,本王自然要来瞧瞧。”楚砚沉缓步走进店内,很自然地站到柳云萱身侧,目光扫过柜台,“再者,王兄有所不知,这些新奇物件,乃是本王母妃当年一位海外故友所赠的遗物,王妃不忍其蒙尘,故而拿出来与同好鉴赏分享,倒并非为了牟利。”
他语气平淡,却瞬间将这些东西的来源抬高数个档次,变成了“先帝妃嫔遗物”,不仅堵住楚凌探究货源的嘴,更隐隐点出东西可能代表的某种身份,让人不敢小觑,更不敢轻易逼迫。
柳云萱心下暗赞,这病弱王爷,扯起虎皮当大旗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反应也快极了!
楚凌果然被噎住,脸色变了几变,干笑道,“原来如此,竟是太妃遗泽,难怪如此不凡,是为兄唐突了。”
突然,街对面忽然响起喧哗吵闹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地痞流氓模样的人,正在对面书画摊前推搡叫骂,眼看就要动起手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楚凌的眉头微蹙。
楚砚沉仿佛被喧闹惊扰到,掩唇低咳两声,语气歉然,“外头嘈杂,恐惊扰王兄雅兴,王兄若是有看中的物件,让掌柜记下,回头府上结算便是。”
这话等于是在送客了。
楚凌看看外面越来越乱的场面,又看看病容的楚砚沉和神色平静的柳云萱,终究不好再留,只得打个哈哈,“不必不必,为兄也就是随便看看,既然三弟身子不适,为兄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完,带着随从匆匆走出铺子,甚至没再多看那些“海外奇珍”一眼。
对面街角的喧闹,也在楚凌走后不久,神奇地平息了。
柳云萱看向楚砚沉,他正好也看向她,眼神交汇间,彼此心照不宣。
那场突如其来的街头闹剧,只怕没那么简单。
“王爷来得可真及时。”柳云萱挑眉,语带双关。
楚砚沉接过周伯递上的温水喝了一口,缓了咳嗽,才淡淡道,“恰巧路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王妃这铺子……甚好。”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新颖的文具上,也照在两人身上。
暗流依旧涌动,至少此刻,他们似乎站在同一阵线上,而未来,显然还有更多的风浪,在等待着他们,以及这家看似不起眼的小小铺子。
“翰墨雅集”的开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漾开了层层涟漪。
虽未大肆宣扬,可那日安郡王楚凌的现身,以及随后靖王楚砚沉“恰好”的到来,都为看似不起眼的小铺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加之那些前所未见的“海外奇珍”确实精巧实用,很快在学子文人中小范围地流传开,甚至有些“一物难求”的迹象。
柳云萱严格控制着“翰墨雅集”的出货量和频率,大部分“奇货”依旧通过孙老板那条隐秘渠道流出,只是如今有明面上的铺子做掩护,行事更方便,利润也更可观。
靖王府的账上,终于不再是只出不进。
虽然比起柳云萱的嫁妆,这点进项仍是九牛一毛,可看着楚砚沉看到账本时微亮的目光,柳云萱觉得第一步走得值。
这日午后,柳云萱正在书房核算近日铺子的收支,楚砚沉坐在窗下看书,气氛宁静。
周伯却面带忧色地进来禀报,“王爷,王妃,门房来报,说是宫里的内侍来了,要宣王妃入宫。”
“宫里的内侍?”
柳云萱放下笔,与楚砚沉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警惕。
太后寿宴后,宫里并无动静,怎会突然宣召?
“来的是哪位公公?可有说何事?”楚砚沉放下书卷,声音平稳,但指尖微微收紧。
“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副总管,李公公。”
周伯低声道,“只说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近日心烦气躁,听闻靖王妃出身商贾,于打理琐事,调剂新奇事物上颇有心得,故召入宫中说说话,宽宽心。”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刁钻。
将柳云萱的能耐归于“商贾打理琐事”,仿佛召她入宫如同召个伶人解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