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钰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身形一动，如同融入风雪的孤鸿，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
他武功不弱，轻功更是得过高人指点，自信能避开那影卫的探查。
他倒要听听，柳云萱冒险来此，究竟要做什么！
药师殿内，香火冷清。
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佛像慈悲而又淡漠的金身。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香烛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气息，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柳云萱在殿内站定，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阴影处，甚至佛像身后。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风雪呜咽的声音，以及她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
影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地检查完殿内唯一能藏人的地方，神龛下方和两侧的帷幔后，对柳云萱微微摇头。
鬼医莫问，没有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更深的疑虑涌上柳云萱心头。
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是行踪暴露？
还是这本身就是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只是为将她引到此地？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柳云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那张纸条上的每一个字，以及周伯接收到纸条的每一个细节。
难道是自己会意错了时间？
“王妃，此地不宜久留。”
影的声音低沉提醒。
对方没来，再待下去毫无意义，且风险倍增。
柳云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点点头。
她最后看一眼那烟雾缭绕中宝相庄严的药师佛像，转身，决然道，“走。”
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药师殿，融入殿外风雪弥漫的竹林。
而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后不久，药师殿一侧的窗棂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隙，永王楚祁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殿内。
他方才屏息凝神，将殿内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柳云萱在等人。
但对方没有出现。
楚祁钰站在柳云萱方才站立的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大殿，指尖拂过冰冷的香案，沾起一点尚未完全凝结的细微水痕，那是柳云萱披风上落下的雪沫。
他脸上没有之前的愤怒与阴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精明与算计，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等人不成，悻悻而归。”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洞悉秘密的光芒，“云萱啊云萱，你究竟在等谁，又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冒险，在冬祭大典上，甩开所有眼线，秘密前来相会？”
是楚砚沉安排的人？
不像，若是靖王府的人，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是柳家的人？
可能性也不大。
到底会是什么人？
柳云萱身上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这不仅没有让他退缩，反而觉得，这个女人更加值得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
他得不到的，楚砚沉那个病秧子更不配拥有！
楚祁钰没有在殿内久留，仔细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药师殿，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心中已然有新的盘算。
他要知道，柳云萱今天到底想见谁！
这或许，会成为一个新的突破口。
……
柳云萱与影沿着原路返回，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鬼医莫问没来，柳家秘密的线索再次中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再无踪影，反而让水下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回到竹意轩附近，影对她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再次隐入暗处，仿佛从未离开。
柳云萱调整一下呼吸和表情，重新换上那副忧心忡忡，疲惫不堪的模样，由等候在外的玳瑁接应，悄然从后窗回到室内。
室内，楚砚沉依旧靠坐在榻上，听到动静，立刻抬眼看来。
当看到柳云萱安然无恙，却眉宇间难掩失望时，心中已明了。
“人没来？”
他声音低沉。
柳云萱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摇头，将殿内空无一人的情况低声说了一遍。
“我们可能被耍了，或者，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临时取消会面。”
楚砚沉沉默片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按了按，带着安抚的意味。
“无妨，他既然主动找上门，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至少证明，他确实在暗中关注着你，关注着柳家，我们只需耐心等待，静观其变。”
他的冷静感染了柳云萱。
是啊，对方既然抛出诱饵，绝不会只是为了戏弄他们。
“只是，经此一事，我们需更加小心。”楚砚沉眸光深邃，“永王那边……”
柳云萱将遇到楚祁钰的事情简单说了，略去那些令人不快的表白和威胁，只道是巧合遇上，被她设法搪塞过去。
楚砚沉听完，眼神微冷，“楚祁钰倒是阴魂不散，今日之后，他必生疑心，会加紧对王府的探查。”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周伯刻意加重的咳嗽声，随即是他恭敬的禀报，“王爷，王妃，暖阁的地龙已经疏通，执事前来请示，是否现在移驾？”
柳云萱与楚砚沉对视一眼，知道短暂的自由已经结束。
“回复执事，有劳了，本王稍后便移步暖阁。”
楚砚沉的声音恢复惯有的虚弱沙哑。
他看向柳云萱，低声道，“接下来的祈福法会，还需辛苦王妃。”
柳云萱替他掖了掖被角，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符合人设，带着哀愁与坚韧的弧度，“妾身分内之事。”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着拍打着窗棂。
冬祭大典尚未结束，而他们，必须继续扮演好病弱亲王与贤良王妃的角色，在这看似庄严肃穆，实则暗流汹涌的佛寺之中，等待下一场风雨的来临。
鬼医莫问的失约，如同在这风雪迷局中又添一层浓雾，前路愈发扑朔迷离。
云萱与楚砚沉移驾暖阁后，果然感受到周围无形的视线更加密集。
楚砚沉依旧“昏睡”，柳云萱则强撑着病体，应对着几位循例前来探望的宗室命妇，言谈间滴水不漏，将靖王府的弱势与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心力交瘁之际，徐静姝在一位小沙弥的引导下，悄悄来到暖阁外求见。
见到好友，柳云萱苍白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忙让玳瑁请进来。
徐静姝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衣裙，披着厚厚的兔毛斗篷，见到柳云萱，眼中立刻流露出心疼，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云萱姐姐，你脸色怎地如此难看？方才在祭典上远远瞧着，我就担心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