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石板上轧出沉闷的声响，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车轮滚动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方才宫中经历的紧张与对峙，此刻化作了疲惫，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柳云萱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眉头却微蹙着。
楚砚沉坐在对面，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马车内昏黄的烛光在她长睫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似乎仍在无意识地紧绷。
一阵夜风透过车帘缝隙吹入，带着深秋的寒意。
柳云萱轻轻瑟缩了一下，几乎是无意识的，楚砚沉解下自己身上玄色狐裘披风，倾身过去，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柳云萱倏然睁开眼，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车厢空间本就不大，他这一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能清晰地闻到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清冽的“雪松古龙”的气息，是她送的香水。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带来一丝微痒。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柳云萱的心跳漏一拍，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平日深邃沉静的眼眸在晃动的光影下，竟似被旋涡吸引。
楚砚沉身上那股清冷又脆弱的气质，在此刻密闭的空间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楚砚沉似乎也意识到距离过近，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退开，只是看着她，低声道，“寒气重，仔细着凉。”
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敲打在柳云萱的心上。
“多谢王爷。”
柳云萱垂下眼帘，拉了拉带着他体温的披风，暖意似乎一直熨帖到了心里。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幽暗的双眸，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王爷，经历了这么多，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您可曾想过？”
这
话问得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车厢内的空气瞬间仿佛降至冰点。
楚砚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住了。
他凝视着柳云萱，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压抑久远的痛楚被揭开的痛，好像还有一丝被触及心底最深处的波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明艳的脸，仿佛要看进灵魂深处。
柳云萱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她亦倔强地回望着他，等待着答案。
这个问题，关乎他们未来合作的根本，也关乎她对他这个人的判断。
就在楚砚沉嘴唇微动，可声音像是噎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眼底的慌乱与恐惧稍纵即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咯噔！”
马车车轮似乎碾过一块不小的石头，车厢猛地剧烈颠簸！
“啊！”
柳云萱猝不及防，身体被惯性带得向前扑去！
楚砚沉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护在怀中，自己的后背却结结实实地撞在车厢壁上，喉咙里不自主的咳出两声。
颠簸很快过去，马车恢复平稳。
车厢内的两人却维持着那个姿势。
柳云萱整个人几乎被圈在楚砚沉的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前微凉的衣料，能感受到衣料下紧实肌理和略显急促的心跳。
他的手臂有力地环着她的腰，隔着一层披风，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容忽视的力度和温度。
那双杏眸写满疑惑，这身体真的是常年病弱的人该有的么？
楚砚沉低头，看着怀中人微微泛红的耳根和有些慌乱的眼神，愣了神，怀中温香软玉的感觉如此真切，与平日清冷的世界格格不入，莫名地不想松开。
两人呼吸交错，气息缠绕，方才那个未及回答的沉重问题，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融化在狎昵又尴尬的氛围里。
“王爷，没事吧？”车外传来周伯关切的声音。
楚砚沉猛地回过神，立刻松开了手臂，稍稍退开一些距离，手握拳剧烈咳嗽起来，“无妨。”
俊逸的脸惨白无色，耳根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可有伤到？”
柳云萱迅速坐直身体，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脸上热度未退，强作镇定，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披风小心翼翼盖在他的肩膀，“我没事，多谢王爷，倒是王爷该多多注意些。”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未得到答案的问题暂时压回心底。
方才那一刻的靠近和保护，以及他底而过的痛苦和恐惧，已经告诉她一些东西，虽然还不够清晰。
那个终极问题的答案，或许还需要时间，或许时机未到。
楚砚沉整理一下微乱的衣襟，目光转向晃动的车帘外，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那个惊心动魄的问题从未被提出过。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与之前的疲惫不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息，夹杂着未尽的言语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马车依旧向着靖王府的方向，平稳驶去。
回到府中，已是华灯初上。
简单的晚膳后，柳云萱觉得身心俱疲，今日在宫中与皇后，赵玉娥等人的周旋，耗费了大量心神。
楚砚沉看出她的倦色，温声道，“王妃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余下琐事，明日再理不迟。”
柳云萱也确实撑不住了，点了点头，“王爷也请早些安歇，临睡前不要忘记吃药。”
回到院子，沐浴更衣后，柳云萱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来到这个时空不过数月，却已历经生死，卷入深宫权谋，与一位心思难测的病弱王爷成了利益与情感交织的盟友。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她心中那份属于现代商业女强人的斗志却被彻底点燃。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个无人能见的虚拟光屏，那里连接着她最大的底牌，超越时代的仓库。
这既是取之不尽的财富源泉，也可能是不定时炸弹。
如何更好地利用它，同时最大限度地隐藏它，是她必须不断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