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语塞,眉头深深皱起。
那外国人一听孩子和家长走散了,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他马上让船长立即发动全体工作人员展开搜寻,务必尽快找到孩子的母亲。
他自己则毫不犹豫地抱起小衿衿,往游轮餐厅走去。
当小衿衿看见桌上摆满了从没见过的美食,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一张。
“哇!”
外国人用磕磕巴巴的中文问:“小娃娃,你、叫肾么名族呀?”
小衿衿正啃着服务员剥好的虾仁。
听清了问题,咧嘴一笑,甜甜地说:“漂酿酥酥,窝叫衿衿。”
“管……管?”
外国人跟着学。
最后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轻声说:“衿衿……好名字。”
说完,他抬了下手,随从立刻明白意思,跑去通知船长全力找妈妈。
这时候,距离小衿衿走丢已经过了半小时。
姜楠几乎把整艘船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女儿。
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衿衿,你在哪儿?妈妈不是说要牵着你吗……都怪我,都怪我……”
就在她急得快要崩溃时,广播忽然响起:“请问哪位是‘衿衿’的妈妈?请速到餐厅来。”
姜楠急匆匆赶到餐厅时,只看到一个男人正转身离开的背影。
哪怕只是侧面,也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紧接着,她就瞧见让自己找疯了的女儿,正坐在餐桌前吃得满嘴是油。
她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冲过去要训人。
小衿衿左手抓着鸡翅,右手捏着一块蛋糕,面前的盘子堆满了残渣。
她吃得太投入,连妈妈来了都没发觉,直到那双熟悉的鞋闯入视线,她才猛地抬头。
“女士。”
翻译及时拦住她,顺手递上一张支票与一张名片。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性快步上前,用流利的中文说道:“请您先别责备孩子。查尔斯先生说了,您女儿非常善良,是他主动邀请她过来吃饭的。”
她说着,双手奉上一张洁白的信封,里面夹着支票和烫金名片。
“这是查尔斯先生给的。他说多亏您女儿帮他找回了鹦鹉,这点钱是谢礼。他还说,以后你们若是有麻烦,可以随时可以联系他。”
姜楠低头一看,支票上写着“十万美金”,整个人当场僵住。
十万美金?
换算过来接近七百万人民币!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所以,刚才衿衿不见,是为了帮那个外国叔叔找鸟?
她看着女儿那副傻乎乎还在舔手指的模样,心里百味杂陈。
小衿衿察觉到妈妈的眼神,怯生生地放下手,小声嘟囔:“妈妈……鸟鸟丢了,衿衿帮它回家……”
“衿衿!你可把妈妈吓坏了!”
姜楠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
这是小衿衿头一回被妈妈这么紧紧抱着。
她眨了眨眼,声音糯糯地说:“妈妈不哭,衿衿回来了……”
“妈妈别哭,衿衿最爱你啦,木嘛!”
小嘴一吧唧,亲在妈妈脸上。
油腻腻的小嘴印在姜楠的脸颊上,连她精心描画的妆容都被蹭得微微花了。
可姜楠却笑了。
“傻孩子。”
……
自从跟着妈妈下了船,小衿衿就没安静过。
一路上,她的小手紧紧抓着姜楠的衣角,见到什么都忍不住“哇”一声。
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姜楠知道她是第一次来港城,什么都觉得新鲜。
她没有阻止,只是微微弯腰牵着女儿的手,一边走还一边耐心解释:“那是电车,叫叮叮车,因为它走路的时候会发出‘叮叮’的声音哦。”
“这栋楼叫国际金融中心,很高很高,有上百层呢。”
直到车子开到黎家大宅。
姜楠才轻声提醒女儿收收心,蹲下身来,拉着小衿衿的小手,认真说道:“等会儿进去要乖,不能乱跑,也不能大声说话。”
她把进门前该懂的规矩又叮嘱了一遍。
“衿衿,妈妈刚说的,记住了吗?”
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
她乖乖点头,嘴里清脆地应道:“记住了,妈妈。”
但姜楠心里清楚得很。
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能记住多少?
虽说她嫁的是黎家长子,是正经八百的黎家大少爷。
但她只是个姨太,名分上终究差了一截。
加上户口还没办妥,手续没走完,身份上总归有些尴尬。
既不是正妻,又尚未正式纳入族谱。
所以这次进门,她们走的是侧门。
青砖小道蜿蜒而入,两旁种着高大的榕树。
没想到刚踏进去,就看见家里的老太太,也就是她婆婆,正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手里拄着乌木拐杖。
她穿着一身深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耳朵上挂着一对翠绿的玉坠。
“让你去接人,怎么拖这么久?”
老太太说的是粤语。
姜楠晚了一个多小时,她明显不太高兴。
姜楠赶紧低头赔不是,语气恭敬至极。
“老夫人,轮船路上出了点状况,停了半小时才重新启程。”
在这地方,有权有势的男人娶几房太太很正常。
但正房妻子只有一个。
其余的,哪怕再受宠,也只是妾室。
除了正妻能叫婆婆“妈”,其他妾室一律只能尊称“老夫人”。
老太太听完也没再追究,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目光一转,落到了姜楠身边的小娃娃身上。
那一瞬,她原本冷峻的神情竟柔和了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小衿衿,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慈爱。
“哎哟……”
她轻声感叹,随即竟拄着拐杖自己站起来。
仆人们急忙上前想扶,却被她抬手挡开。
她慢慢走到小衿衿跟前,弯下腰,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孙女。
“你叫咩啊?”
她说的是粤语,语气温和了许多。
小衿衿听不太懂,只听清了“你叫什么名字”这几个字的发音。
她抬起头,毫无惧色,脆生生地答道:“我叫童衿衿。”
“哟,真系聪明仔啊!”
老太太顿时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小心地捏了捏孩子胖嘟嘟的脸颊。
“见大人唔惊唔躲咯。”
见到长辈也不害怕,也不躲闪,真是难得。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眼角都沁出了些许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