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剩下的日子，就是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办婚礼，抱孙子，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等着岁月一点点走完。
可偏偏，衿衿一来，家里的笑声一下子多了起来。
这小人儿一撒娇，嗓音软糯地喊一声“阿奶”，她的心就又甜又软。
她忍不住想。
要能多活几年就好了。
十年不够，二十年都不够！
哪怕三十年，她也愿意，只要能亲眼看着衿衿上小学、穿裙子、交朋友，再长大成人。
“还是我们衿衿最乖，”她重新换上笑容，伸手摸了摸小衿衿的脑袋，“自己能吃饭，筷子都拿稳了，夹菜也不洒，都不用阿奶伺候，对不对？真是我的小大人。”
小衿衿顿时挺起小胸脯，点头如捣蒜。
“嗯！我长大了，不用喂了！我要自己吃饭，吃得干干净净，像三哥哥那样！”
……
天刚擦黑，窗外的暮色像墨汁一样缓缓洇开。
小衿衿刚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嘴角还沾着一粒米粒。
她举起小手擦了擦，小肚子圆鼓鼓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紧接着，黎建隳推门而入，黑色大衣的下摆轻轻一荡。
那会儿，黎斓微正被老夫人叫来谈相亲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生生打断了。
“阿奶，”黎建隳声音不高，“我来接衿衿回东院。她明天早课要早起，得早点睡。”
黎建隳扫了眼二哥那张写满尴尬的苦脸，眼神一掠就挪开了。
老夫人哪敢放心把人交给他？
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絮絮叨叨地交代起来。
“棉袄穿好了没？东院地暖修了没有？她睡前要喝温水，不能喝凉的，半夜踢被子得看着点，还有她要是想尿尿，别让她憋着，小姑娘家不能伤了身子……”
她一口气说了七八条。
黎建隳垂着眼，一条条听着，末了还低声复述了一遍。
老夫人才稍稍安心，却还是磨磨蹭蹭地拉着小衿衿的手不肯松。
直到小衿衿甜甜地喊了声“阿奶再见”，才红着眼松了手。
一路上，夜风微凉。
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衿衿乖乖地被黎建隳抱着，两只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肩窝里。
嘴却一点没停过，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说道：“三哥哥，明天我们去看鹦鹉好不好？它昨天还会唱歌呢，调子歪歪的，阿奶笑得差点呛着茶……”
“三哥哥，相亲是啥呀？”
他本想随口应付两句，敷衍过去就算了。
可转念一想。
刚才那通电话她全听见了。
若是糊弄着回答，回头被奶奶知道了，少不了又要念叨他不会带孩子。
他只好压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两个不认识的男和女，见个面，说说话，如果都觉得合适，就结婚，然后一起过日子。”
小衿衿眨巴着眼睛，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根本没听懂，小脑袋里一团雾水，可偏偏还要追问到底。
她伸手挠了挠头顶扎着的小揪揪，辫绳都有点歪了。
可她浑然不觉，仰着小脸继续问：“那你怎么不去相亲啊？”
黎建隳嘴角一抽，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只觉得这问题蠢得离谱。
简直像是在问他“天为什么是蓝的”一样。
他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随口道：“相亲是大人管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些。”
“什么叫大人呀？”
小衿衿不依不饶，声音清脆。
“十八岁以上，就是大人。”
黎建隳语气冷淡。
“十八岁是几岁呀？”
小家伙眨眨眼，认真极了，抬起小手就开始掰手指头，嘴里一边数着，“一、二、三、四……五？”
数到四突然卡壳，手指头绕来绕去，眉头都皱成了小疙瘩。
“哎呀，怎么数不到十八呢？”
黎建隳：“……”
他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哪是回答问题，分明是在拆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炸过来，根本防不胜防。
“等你上学了，老师会教你的。”
他语气生硬，只想赶紧把话题打住。
“我几岁上学呀？”
小衿衿立刻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眼睛亮亮的。
“不知道！”
黎建隳终于绷不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真累，脑子快炸了。
“三哥哥，你去过花鸟市场吗？”
小衿衿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说话，小嘴一张一合。
话匣子一开，就没个尽头。
黎建隳向来讨厌吵闹。
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碎碎念。
他本就因工作压力积了一肚子火，又被这小丫头一路追问得头昏脑涨，这会儿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猛地站定，脚步一停，转过身来。
“再叽叽喳喳，我就把你送回去，别跟着我了，也别想逛什么花鸟市场。”
“那衿衿就跟阿奶睡。”
她脆生生地回了一句。
这丫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哭一声都会被哄上半天。
她压根不懂什么叫威胁，也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在她眼里，黎建隳刚才那句“送回去”不过是嫌她烦的小脾气。
她只当他是随口说说，完全没听出那语调下隐藏的怒火。
黎建隳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那张圆嘟嘟的小脸。
毕竟，奶奶最近身体不好，心情低落，就指着这小丫头每日陪在身边说笑解闷。
他是想让奶奶开心，才硬着头皮带她出门的。
可眼下，这任务简直比加班还折磨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默念。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到家了。
他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了起来，手臂用力。
才走了几步路，那张粉嫩的小嘴儿又开始叭叭地说个不停。
“三哥哥，你真的不带我去找阿奶吗？阿奶说她今天在院子里种了好多小花，还给我留了一只会唱歌的小鸟呢！”
“不带！”
“闭嘴！今晚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哪儿也不准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