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组正式进驻前三天,经开区突然热闹起来。沿街的商铺统一更换了崭新的国旗,绿化带里补种了鲜艳的时令花卉,就连路边宣传栏里的标语都悄悄换成了优化营商环境推动高质量发展之类的内容。
沈清弦被抽调到审计接待联络组,负责对接审计组需要的各类资料。她的办公桌从八楼角落搬到了七楼临时腾出的会议室旁边,正好对着审计组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这个位置很微妙——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进出审计组办公室的人员,但外界很难看清她在做什么。
周一早晨八点十分,审计组的车队驶入大院。沈清弦站在迎接队伍末尾,看见审计组长李建国第一个下车。这是个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的男人,穿着朴素的夹克衫,步伐稳健。与赵恒远握手时,他的视线在迎接队伍中扫过,在沈清弦身上停留了半秒。
就是这半秒,让沈清弦心跳加速。她确信在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确认的信号。
欢迎会结束后,李建国突然提出要查看近三年经开区的重点项目台账。这个要求打乱了原定行程,赵恒远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笑容:应该的,应该的。小马,你带李组长去资料室。
沈清弦注意到,马科长带路时脚步有些慌乱。更奇怪的是,他们去的不是常规的资料室,而是位于五楼的特殊档案库——那里通常存放着涉密文件。
午休时,沈清弦借口送文件来到五楼。特殊档案库的门紧闭着,但隔壁会议室虚掩着门。她听见李建国的声音:...2004年第七批的档案,为什么编号有断层?
一个紧张的声音回答:可能是归档时遗漏了,我马上查。
是档案科长老刘的声音。沈清弦记得,上周就是他在电路检修时出现在档案室。
下午两点,审计组开始约谈部门负责人。沈清弦被安排做会议记录,坐在角落的电脑前飞快地打字。李建国的问话很有技巧,看似随意,实则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去年新能源汽车补贴资金的发放标准是什么?
经开区西区土地性质变更的专家论证会记录在哪里?
三家企业能耗数据异常的情况,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报?
每个问题抛出时,对应的负责人都会下意识地看赵恒远一眼。沈清弦在记录间隙抬头,正好捕捉到马科长擦汗的动作——会议室空调温度显示22度。
傍晚六点,沈清弦整理会议记录时,发现审计组的小张在复印机前徘徊。这个年轻姑娘是审计组最沉默的成员,整天戴着口罩,很少说话。但此刻,她正对着复印机发愁——机器显示卡纸。
沈清弦走过去帮忙。在打开纸盒的瞬间,她看见最下面压着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经开区部分企业数据异常情况的初步核查报告》。日期是审计组进驻的前一天。
小张迅速抽走文件,低声道谢后离开。但沈清弦已经看清了报告末尾的签名——周维明。
夜色渐深时,沈清弦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电梯下到一楼,她看见大院角落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周维明模糊的侧脸。他似乎在等人。
五分钟后,李建国独自走出大楼,自然地坐进轿车后排。车辆悄无声息地驶入夜色中。
沈清弦站在树影里,心跳如鼓。原来审计组长和周维明早就认识,这场审计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而她自己,或许早就是这盘棋里的一颗棋子。
回到出租屋,她反复回想今天的每个细节:李建国审视的目光、马科的慌乱、老刘的紧张、还有那份提前准备好的报告...一切都显示,这场审计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她打开加密邮箱,给周维明发了四个字:棋局已开。
三分钟后,回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