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忙音在耳边尖锐地响着,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沈清弦的耳膜。对岸的听雨阁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飞起的檐角像野兽翘起的獠牙。十分钟。独自入阁。东数第三扇窗。每一个词都透着精心算计的陷阱味道,但种子已苏醒启明真相这几个字,却像淬了毒的蜜糖,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去,还是不去?
她没有时间犹豫。对方精准地叫出她的名字,意味着行踪已暴露。此刻逃跑,或许能暂保安全,但将永远失去触及核心真相的机会,并且会立刻陷入被动追捕。闯入陷阱,固然九死一生,但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对方既然设局,必然有所图谋,这就是机会。周维明静观其变的指令,此刻有了新的含义——或许,就应在这个局上。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迅速检查随身物品:卫星电话、压缩饼干、小刀、以及那枚从污物间得到的冰冷金属片。她将金属片藏进鞋底夹层,小刀握在手中,卫星电话调至静音塞回口袋。然后,她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河水,忍着刺骨的寒意和脚踝的剧痛,奋力向对岸游去。
河水浑浊,带着垃圾的腐臭。她尽量减小动作幅度,避免水花声。几分钟后,她湿淋淋地爬上岸边杂草丛生的斜坡,伏低身体,仔细观察。园林围墙塌了一角,她轻易潜入。园内荒草丛生,假山倾颓,亭台破败,久无人迹。只有听雨阁孤零零地立在水边,黑灯瞎火,死寂无声。
她借着残月微光和远处城市的反光,匍匐靠近。阁楼两层,木质结构,漆皮剥落。她绕到东侧,果然看到一排窗户。心中默数:一、二、三。第三扇窗虚掩着,留有一条缝隙。
就是这里。
她贴近墙壁,屏息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她用小刀尖端轻轻拨开窗户,缝隙扩大,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她等待了几秒,确认没有动静后,像猫一样敏捷地翻窗而入,落地无声,迅速滚到一侧墙角阴影里,握紧小刀,眼睛急速适应黑暗。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像是书房或客厅,家具蒙着白布,地上积满灰尘。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没有任何人影。
你来了。
一个平静的、略带沙哑的老年男声突然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
沈清弦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刀尖对准声音来源——房间内侧的阴影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影缓缓显现轮廓。借着微弱月光,她看到一张布满皱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眼睛深陷,却锐利如鹰。竟是顾怀渊!
他不是重伤昏迷,在严密保护下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废的园林里?还坐在轮椅上?
顾...区长?沈清弦的声音因震惊而干涩,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眼前的顾怀渊与记忆中那个沉稳威严的领导判若两人,憔悴、虚弱,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近乎偏执的光芒。
坐吧,沈清弦同志。顾怀渊指了指旁边一张蒙着灰尘的木椅,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沈清弦没有动,警惕地盯着他:刚才的电话是你打的?和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怀渊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喘息着说:电话?不...那不是我。是‘他们’...‘他们’知道你会来见我...或者说,是‘他们’引导你我来此相见。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房间另一个角落,看看那个...‘钥匙’就在那里。
沈清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有一个老旧的红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样式古朴的紫檀木盒。
去打开它。顾怀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里面有你想要的部分答案...关于‘启明’之前的事...关于赵卫国真正的死因...也关于,林凡清背后,真正的主人。
沈清弦的心跳如鼓。陷阱的味道越来越浓,但顾怀渊的话像魔咒一样吸引着她。她慢慢挪步过去,眼睛始终盯着顾怀渊和四周的阴影。她拿起木盒,很轻。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卡扣。
她深吸一口气,用刀尖挑开卡扣。盒盖弹开。里面没有文件,没有U盘,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林凡清和顾怀渊,两人中间,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气度不凡、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沈清弦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但他的眉眼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墨迹已旧:
赠林、顾二位贤侄留念。愿‘星火’终可燎原,不负所托。 李云深 1985年夏
李云深!沈清弦如遭雷击!这个名字她听说过!是二十多年前因病早逝、却至今在学界和某些领域被尊称为的传奇人物!传闻他门生故旧遍布各界,影响力深远!林凡清和顾怀渊,竟然都曾是的门生?又是什么?
看来...你明白了...顾怀渊的声音更加虚弱,带着一丝嘲讽,林凡清...他不过是‘星火’计划后期的一个执行者,一个...背离了初衷的叛徒...真正的‘种子’,早在‘启明’之前,由李公亲手播下...而‘钥匙’...不止一把...
他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沈清弦下意识想上前,却猛地停住脚步——她听到阁楼下方传来极其轻微、却绝非老鼠能发出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在悄悄包围这里!
他们来了...顾怀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有绝望,有解脱,还有一丝...期待?快走...从西窗跳下去...下面是河...照片...带走...去找...找‘守碑人’...
话音未落,楼下已传来破门而入的巨响和急促的脚步声!
沈清弦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照片塞进口袋,冲到西窗边,推开窗户!楼下黑影幢幢,手电光乱晃!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怀渊,他靠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她不再犹豫,纵身从二楼窗口跃下!
噗通!
身体砸进冰冷的河水里。上方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和手电光柱的扫射。她屏住呼吸,奋力向下游潜去。脑海中只剩下顾怀渊最后那句话和那张泛黄照片上,那个名叫李云深的男人,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笑容。
计划...李公...守碑人...林凡清背后的真正主人?
真相的冰山,才刚刚露出一角,而水面之下,是更加黑暗、更加庞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