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洞内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小动物留下的膻气。沈清弦蜷缩在冰冷的泥土上,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洞口被她用几块松动的土块和枯草勉强遮掩,只留下几道缝隙用于透气。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蓝色药丸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持续啃噬着她残存的体力。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仿佛被反复撕裂后又强行缝合。脚踝的伤口在冰冷和污秽的环境中隐隐传来阵阵灼痛,提醒她感染的风险正在加剧。干渴和饥饿像两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喉咙和胃袋,意识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艰难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她紧紧攥着怀中那冰冷的“火种”和文件,它们是连接她与外部那个已然天翻地覆的世界的唯一纽带,也是压在她灵魂上的千钧重担。守碑人、顾怀渊、乃至那位早已逝去的李公……他们的影子在黑暗中交替浮现,无声地注视着她,将那份沉甸甸的、关乎真相与清算的期望,寄托在她这个濒临绝境的人身上。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是深夜,土洞外的风声似乎更加凄厉,偶尔还夹杂着一些无法辨别的、遥远的声响,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一次次骤然收缩。搜索队是否还在附近徘徊?那声引开他们的怪响究竟是什么?是友是敌?
她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能力。等待,只会坐以待毙。
她开始尝试活动僵硬的手指和脚趾,幅度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但她强迫自己坚持下去。这是对抗身体机能彻底崩溃的唯一方法。她回忆着过去训练时学到的、在极端环境下保持核心体温和意识集中的技巧,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尽管每一次深呼吸都让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
干渴是当前最致命的威胁。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试收集土洞壁上那极其微弱的湿气,但无异于杯水车薪。喉咙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她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即将被黑暗吞噬时,土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
她的心脏瞬间骤停,全身肌肉绷紧,连颤抖都强行抑制住了。耳朵死死贴着冰冷的洞壁,屏息凝神。
那声音很轻,很谨慎,像是在缓慢地拨开洞口的枯草和土块。不是动物,动物的动作不会这么有目的性!
被发现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颗红色的“虚影”药丸。最后一搏吗?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蜡丸的瞬间,洞口的遮掩物被轻轻移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的、银灰色的月光透了进来,同时,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明显试探意味的声音响起,音色有些熟悉:
“里面……有人吗?是……沈清弦吗?”
这个声音?!沈清弦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这个声音她听过!是那个在医院器械清洗室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在“听雨阁”事件中疑似出手相助的——陈医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她的?!是陷阱,还是……
她没有回答,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手中的小刀握得更牢。
外面的人似乎没有得到回应,停顿了几秒,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急切和不容置疑的诚恳:“我是陈谨,市一院的医生。时间紧迫,搜索队只是暂时被引开,很快就会扩大搜索范围。如果你在里面,相信我,我是周主任安排接应你的人!‘渔舟’的钥匙还在吗?”
“渔舟的钥匙”!这是只有她和周维明才知道的、关于那个便利店死信箱的暗语!周维明果然还有后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巨大的 relief 和更深的警惕。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与陷阱后,她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但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她依旧沉默,但微微调整了姿势,让洞口缝隙透入的光线能隐约照到她的轮廓,这是一个谨慎的回应。
外面的陈医生(如果真是他的话)似乎看到了她的动静,立刻快速说道:“你受伤很重,必须立刻转移。这里不安全。我带来了水和基本药品。你慢慢出来,动作轻一点,外面暂时安全。”
话音刚落,一小瓶纯净水和几片用锡纸包裹的药片从洞口缝隙塞了进来,落在她手边的泥土上。
水和药!这是她目前最急需的东西!诱惑巨大,但风险同样巨大。
沈清弦死死盯着那瓶水,喉咙的灼烧感几乎让她失去理智。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仔细回想与陈医生有限的几次接触,在医院他看似无意实则关键的提醒,以及守碑人隐约的暗示……周维明布局之深,超出她的想象。也许,陈谨真的是那条隐藏在暗处的线。
时间不等人。搜索队随时可能返回。赌一把!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先将那瓶水和药片拿在手中,没有立刻服用。然后,她轻轻拨开更多的遮掩物,露出半个头,警惕地向外望去。
月光下,陈谨穿着深色的冲锋衣,脸上带着口罩和眼镜,但那双透着疲惫与紧张的眼睛,沈清弦认得。他蹲在洞口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个小型医疗包和一个背包,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四目相对。陈谨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立刻被更深的焦虑取代。“快!没时间了!”他压低声音催促道。
沈清弦不再犹豫,用尽力气,艰难地从土洞中爬了出来,瘫软在冰冷的草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外面的空气冰冷刺骨,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陈谨迅速上前,没有多余的话,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她脚踝的伤口,眉头紧锁。“感染了。必须先处理。”他拿出消毒水和绷带,开始进行简单的清创和包扎,手法专业而迅速。同时将水递到她嘴边。
沈清弦小口地喝着水,甘霖般的液体滋润着干涸的喉咙,让她几乎呻吟出来。她一边喝水,一边警惕地观察着陈谨和周围的动静。
“周主任呢?”她哑声问道。
“周主任现在不能露面,‘蜂巢’的爆炸震动太大了,上面局势非常复杂,他那边压力极大,很多眼睛盯着。”陈谨语速很快,手下不停,“他启动了我这条最后的暗线。我的任务是确保你和‘火种’的安全,把你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刚才的怪响是你弄的?”沈清弦问。
“是定向声波干扰器,暂时引开他们,但瞒不了多久。”陈谨包扎完毕,扶着她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又从背包里拿出能量棒和巧克力,“吃一点,补充体力。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片山区。”
沈清弦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食物下肚,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她看着陈谨忙碌而沉稳的侧脸,心中稍安,但警惕并未放松。
“我们去哪里?”她问。
陈谨抬起头,看向东南方向,城市灯火在遥远的天际线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的眼神深邃:“去一个‘灯下黑’的地方。最危险,也最安全。”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
“小心!”陈谨反应极快,猛地将沈清弦扑倒在地!
“噗!”
一枚弩箭深深钉入了他们刚才依靠的岩石上,箭尾剧烈颤动!
还有埋伏!不是搜索队的人!是另一股势力!
陈谨脸色剧变,低吼道:“快走!他们不止一拨人!”
他拉起沈清弦,也顾不上伤势,朝着与城市相反、更深更黑暗的山林深处,踉跄着狂奔而去!身后,几道鬼魅般的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
新的追杀,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