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同浸透冰水的纱幔,笼罩着城北荒芜的山区。沈清弦紧跟在“白鸽”老人身后,沿着一条几近被野草吞没的兽道,艰难地向山顶跋涉。每向上一步,脚踝处传来的剧痛都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咬碎牙关。老人步履看似蹒跚,却异常稳健,对路径极为熟悉,显然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曾无数次踏足此地。
冰冷的山风穿透单薄的衣衫,带走体内仅存的热量。沈清弦的呼吸在胸前凝成白雾,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蓝色药丸的反噬、连日的逃亡、失血与饥饿,让她的身体濒临极限,全凭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志强撑着。她紧紧攥着怀中那冰冷的“火种”,它既是希望,也是催命符。守碑人手中的“钥匙”,是打开这绝望之锁的唯一可能。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示意沈清弦隐蔽。他拨开一丛枯黄的蒿草,前方不远处,一片倚着陡峭山壁的开阔地呈现眼前。那里散落着数十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碑,大多残破不堪,被厚厚的青苔和藤蔓缠绕,如同巨兽废弃的墓碑群。这就是地图上标记的“碑林”。死寂,荒凉,只有风穿过石碑缝隙的呜咽声。
“就是这里。”老人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碑林区域,“按约定,如果他有急事或遇险,会在入口处第三块卧碑的背面留下标记。”
沈清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入口处果然有一块半埋入土、断裂的巨型石碑。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守碑人是否来过?他是否安全?标记会是什么?
“你留在这里警戒,我去看看。”老人不容置疑地吩咐,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草丛,借助残碑的掩护,快速向那块卧碑靠近。
沈清弦伏在草丛中,心脏狂跳,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山雾缭绕,能见度不高,每一块石碑的阴影后仿佛都潜藏着危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老人顺利抵达卧碑后,蹲下身仔细查看。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沈清弦的方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快速打了一个“危险,有埋伏”的手势!
几乎在老人手势落下的同时——
“咻!咻!咻!”
数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的石碑后响起!弩箭!是“夜枭”的人!
“小心!”沈清弦失声惊呼。
老人反应快得惊人,在弩箭射出的瞬间,身体已猛地向侧后方一块高大的石碑后扑去!
“笃笃笃!”几支弩箭深深钉入他刚才所在的地面和他借力的石碑上,箭尾剧颤!
“他们发现我们了!快走!”老人躲在碑后,朝沈清弦低吼。
但已经晚了!七八个穿着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冰冷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石碑群中跃出,手中的弓弩和加装消音器的短突击步枪瞬间锁定了老人藏身的石碑和沈清弦所在的草丛!他们的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瞬间形成了包围之势!
“目标确认。优先活捉携带‘火种’者,清除障碍。”一个冰冷的、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通过其中一人头盔上的通讯器传出,是英语。
果然是“夜枭”!他们不仅找到了这里,而且目标明确就是要活捉她,夺取“火种”!
“跟他们拼了!”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从石碑后探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老旧的五四式手枪,“砰!砰!”两声枪响,精准地打中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雇佣兵的小腿!枪声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响,格外刺耳。
“呃啊!”两名雇佣兵惨叫着倒地。
但这并未阻止其他人的进攻。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在老人藏身的石碑上,打得石屑纷飞!老人被火力完全压制,无法抬头。
另有两名雇佣兵则径直朝着沈清弦藏身的草丛包抄过来!
绝望瞬间攫住了沈清弦!她手无寸铁,身负重伤,如何对抗这些职业杀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突然从碑林深处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爆炸的冲击波将几名雇佣兵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还有第三方?!
爆炸的硝烟未散,一阵急促的点射声从高处传来!子弹精准地打在试图靠近沈清弦的雇佣兵脚前,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沈清弦惊愕地抬头,只见侧面山崖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一个穿着灰色冲锋衣、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身影一闪而过,手中的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是那个之前在山崖上开枪掩护她的人!他又出现了!
“有狙击手!高点!三点钟方向!”雇佣兵小队一阵骚乱,战术队形被打乱,纷纷寻找掩体,火力转向山崖。
“走!”老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从石碑后滚出,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沈清弦,朝着与爆炸点和狙击手方向相反的、碑林更深处亡命狂奔!
“追!别让他们跑了!”雇佣兵头目气急败坏地吼道,留下两人压制山崖狙击手,其余人紧追不舍。
枪声、爆炸声、呼喊声在荒寂的碑林中回荡。沈清弦被老人拖着,在嶙峋的怪石和残碑间跌跌撞撞地奔跑,子弹不时擦身而过,打在石头上迸出火星。她的肺快要炸开,伤腿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老人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她七拐八绕,利用复杂的地形勉强拉开一点距离。但身后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
突然,老人拉着她冲进一个被两块巨大石碑夹着的、极其隐蔽的狭窄裂缝。裂缝内幽深黑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老人将她推进去,自己挡在入口处,急促道:“往里走!最里面有个小洞,能通到山后!快!”
“您呢?!”沈清弦急道。
“我挡住他们!快走!记住,‘钥匙’在守碑人常坐的那块‘无字碑’下!一定要拿到!”老人用力将她往裂缝深处一推,转身,用手枪对准入口,眼神决然。
“不!一起走!”沈清弦嘶喊。
“走!”老人回头怒吼,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忘了你的使命!快!”
沈清弦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但她不能辜负老人的牺牲!她咬紧牙关,含着血泪,转身踉跄着向裂缝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激烈的枪声和雇佣兵的咒骂声……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裂缝越来越窄,光线几乎消失。终于,在尽头,她摸到了一个仅能容一人爬行的洞口。她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冰冷粗糙的岩石刮擦着身体。
爬出洞口,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山体的另一面,枪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瘫倒在草丛中,回望那个漆黑的洞口,泪水模糊了视线。
“白鸽”老人……他用生命为她换来了这片刻的生机。
无字碑……钥匙……
她挣扎着站起,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碑林中心区域望去。必须拿到钥匙!这是“白鸽”用命换来的指示!
她绕了一个大圈,凭借记忆和地势,小心翼翼地重新向碑林中心摸去。一路上,她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雇佣兵。
终于,她找到了那块位于碑林中央、光滑如镜、却无一字刻痕的“无字碑”。碑下堆积着枯叶和泥土。
她跪倒在地,用颤抖的双手疯狂地挖掘起来。泥土冰冷刺骨,指甲翻裂,渗出血迹,但她浑然不觉。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
她小心翼翼地挖出盒子,打开。里面没有钥匙,只有一张折叠的、泛黄的纸条,和一枚造型古朴、刻着复杂云纹的青铜符牌。
纸条上,是守碑人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火种’需‘星晷’方能解。符牌为凭,至‘观星台’寻‘摆渡人’。慎之!慎之!”
星晷?观星台?摆渡人?
又一套密码!最后的“钥匙”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沈清弦紧紧攥着符牌和纸条,望向远处依稀传来零星枪声的碑林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更加沉重的使命。
她的逃亡,还远未结束。而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诡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