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剐骨台回来，又“喜提”魂印大礼包之后，陈烛在腐骨院的待遇，明显“提升”了。
不再是无人问津的小透明，时不时会有执事过来“关心”他的修炼进度，重点是督促他尽快“深入”修炼《葬魂经》。陈烛表面唯唯诺诺，满口答应，回头就把那破玉简塞在枕头底下垫着——别说，冰凉冰凉的，还挺助眠。
至于修炼？他正忙着研究那暗金色薄片上的棺椁图案呢。命棺虚影与它的共鸣越来越强，虽然还是没法像开关一样随意控制，但他对自身那稀薄灰雾的掌控，却愈发精细入微了。这让他对魂印外层那层“隔离垫”的维护和优化，也有了更多底气。
这天，他刚结束一次对棺椁图案的冥想，房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依旧是那位面瘫执事。
“陈烛，堂主有令，命你即刻前往‘寂灭巷’，协助厉寒舟前辈处理一些杂务。”执事的语气平板无波，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寂灭巷？协助厉寒舟？处理杂务？
陈烛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这是剐骨台没刮死我，换个方式继续考验？还是说，觉得我这“核心工具”得提前熟悉一下业务，比如……怎么处理“报废品”？
“弟子领命。”陈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寂灭巷，这名字听着就够瘆人。据说是葬魂派内部处理各种实验失败品、失控尸傀、以及某些“不需要”的活物的地方，堪称宗门版的垃圾处理厂兼屠宰场。而厉寒舟，就是那里的常驻清洁工大队长。
让他去协助厉寒舟？这安排，意味深长啊。
跟着执事，穿过一片比腐骨院更加荒凉、连杂草都死绝了的区域，一股混合着腐臭、血腥以及某种能量湮灭后残留的焦糊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深邃的巷道。巷道的墙壁是一种暗沉的黑石，上面布满了各种抓痕、撞击印记和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巷子的尽头，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仿佛连通着某个未知的湮灭空间。
而就在巷口，那道熟悉的、死寂的黑色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镶嵌在绝望风景中的一块墓碑。
厉寒舟。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陈烛也能感觉到那股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冰冷死意。他脊骨处那块残片，又开始隐隐传来针刺般的警示感。
“厉前辈，陈烛带到。”执事恭敬地行礼，然后迅速退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折寿。
现场只剩下陈烛和厉寒舟，以及巷子里飘出来的阵阵不祥气息。
厉寒舟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站着。
陈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陈烛，奉命前来协助前辈。”
过了好几秒，就在陈烛以为对方是不是当机了的时候，厉寒舟那毫无起伏、如同两块生铁摩擦般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跟上。”
说完，他迈步走进了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寂灭巷。
陈烛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巷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压抑。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某些泛着幽光的苔藓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地面上时不时能看到一些破碎的骨头、干涸的粘液团，甚至是一些还在微微抽搐的、看不出原貌的肉块。
厉寒舟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相对“干净”的地方。他的斗篷下摆拂过地面，却没有沾染上一丝污秽。
他们的第一个“杂务”，是处理一具失控后自爆的尸傀残骸。那玩意像是一滩被强酸腐蚀过的烂泥，还散发着刺鼻的毒气和紊乱的能量波动。
厉寒舟甚至没有动手，只是斗篷下似乎有微光一闪，那滩残骸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除一般，瞬间化作最细微的尘埃，连带着那些毒气和能量波动，也一同湮灭消失。
干净利落，高效得令人头皮发麻。
陈烛看得眼皮直跳。这实力，恐怕远超金丹！他更加确信，这家伙绝对是个披着人皮（或者斗篷）的高阶杀戮傀儡！
他不敢有丝毫异动，表现得极其顺从和高效。厉寒舟不动，他就安静待着；厉寒舟示意，他就立刻上前，用自身魂力配合灰雾，小心翼翼地清理一些边角料的能量残留——既展示了价值，又绝不越界。
但他的全部感知，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在厉寒舟身上。
他仔细观察着厉寒舟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分析他湮灭那些“杂物”时，周身能量的流动模式。那是一种极其内敛、几乎不外泄，但一旦发动就带着绝对“终结”意味的力量，与他体内的灰雾同源，但更加磅礴、更加冰冷、也更加……程序化。
就像是一台输入了“清理”指令后，就会以最优路径执行的机器。
然而，机器也会有卡顿的时候。
在接下来处理几具明显是修炼某种邪功失败、身体产生诡异畸变的弟子尸体时，陈烛敏锐地捕捉到，厉寒舟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凝滞。
那凝滞非常短暂，可能连零点一秒都不到，若非陈烛神魂特殊且全神贯注，绝对无法发现。
而且，这种凝滞，只出现在处理那些还保留着部分“人形”，或者尸体上残留着某种强烈不甘、怨恨情绪的“杂物”时。对于纯粹的尸傀残骸或者能量团，他的处理永远是那么流畅精准。
仿佛……在抵抗什么？
陈烛心中疑窦丛生。一个被完全控制的傀儡，也会有“抵抗”这种情绪或者行为吗？还是说，这具半傀之躯里，还残留着属于“厉寒舟”本人的某些碎片？
这个发现，让他对厉寒舟的危险评估，又上调了一个等级。一个完全受控的杀戮机器固然可怕，但一个可能存在着未知变量、甚至拥有微弱自我意识的半失控机器，更加难以预料。
机会很快来了。
他们遇到了一头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的“杂物”——一头因为未知原因发生狂暴、实力接近筑基后期、形似放大版尸鬣狗的尸兽。这玩意速度极快，生命力顽强，即使被厉寒舟的力量重创，依旧拖着残躯在巷子里疯狂冲撞，试图逃离。
厉寒舟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将其彻底湮灭，更像是在观察，或者说，是在等待什么。
那尸鬣狗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浑身溃烂的肌肉贲张，猛地朝着巷子一个相对薄弱的能量节点撞去！那里似乎是之前某次处理留下的能量裂隙，尚未完全弥合。
就在它即将撞上裂隙的瞬间！
一直安静跟在厉寒舟身后的陈烛，动了！
他并没有直接攻击尸兽，而是双手疾弹，数缕比发丝还细的灰雾傀丝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精准地缠绕在那能量裂隙的周围！
灰雾的“终结”特性瞬间发动，不是破坏，而是以一种巧妙的方式，暂时“加固”了那一片区域本就紊乱的能量结构，使其在刹那间变得如同铜墙铁壁！
砰！
尸鬣狗一头撞上去，非但没撞开逃生通道，反而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骨断筋折。
也就在它身形僵直的这一刹那，厉寒舟斗篷下，一道无形的湮灭波动掠过。
尸鬣狗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橡皮擦掉的字迹，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原地。
整个巷子恢复了死寂。
厉寒舟缓缓转过身。
那宽大的兜帽之下，仿佛有两道实质的目光，穿透阴影，第一次，真正地、单独地，落在了陈烛的身上。
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情绪。
但陈烛却能感觉到，那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审视？或者说，是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
他帮厉寒舟省了大概零点零一秒的功夫，封堵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
换来的，是这位恐怖行刑者，一次正式的、单独的注视。
陈烛低下头，一副恭顺模样，心中却波澜起伏。
他知道，自己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可能已经引起了这位“半傀”更深层次的注意。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在这葬魂派里，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主动露出一点价值，吸引一点注视，虽然危险，但或许……也能撬动一丝变数。
厉寒舟注视了他大约三息时间，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陈烛魂印下的隔离层都微微波动。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跟上。”
那生铁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烛抬起头，看着那道死寂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跟上就跟上。
看看你这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