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的重阳节一如既往的隆重,宜修留在京城,躺在檐下的摇椅上,闭目感受徐徐清风拂面,落英乱舞迷人眼,桂香如轻纱薄雾般缭绕周身。
秋日桂香中廊下的水仙已经开始抽苗、吐露花苞,稍许有气无力的秋蝉鸣叫外,风铃叮当作响,剪秋几人围着宜修殷勤伺候,热茶香气氤氲……这般的日子最是惬意自在。
宫妃们都随康熙去了畅春园,宜修只觉得身心舒畅,不用应付演戏演上瘾的德妃,也不用操心小七和那青…只少了两分女儿的活泼气,多少有点想弘晓了。
这孩子在啊,院子里没一刻安静的,案几上的花瓶都得随她一声吼颤几颤。
见宜修变了脸色,眉宇间透着稍许清冷气,剪秋折了一支紫薇花簪在宜修旗髻上,优雅别致的紫薇花很好地映着宜修娇丽的容颜,当真是人比花艳。
绘春取来菱花镜,宜修对镜抚鬓,澹澹笑道:“今年宫里秋日的花,别有一番风味。”
“您腹中有小阿哥,花神们正献礼呢。”乾三所内篱笆扎得牢,这儿又没外人,剪秋说话便大胆了些。
往年宫里秋日的花也不少,但紫薇开的这般盛、次第而开,也是少见的,不少宫人被枝头上繁密的花瓣和迷人的花色引诱而驻足。
摘是不能摘的,紫薇寓意不凡,寻常宫人万万不敢碰。
宜修紧了紧身上的银红撒花锦缎披风,抬头瞥向从外头回来的染冬,“东西都送去了?”
“王答应很是高兴,连连拉着奴婢感谢不已,可见平日里过得窘迫。”
王答应,也就是后来的密妃,也怀孕了,不出意外,这孩子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八阿哥胤衸。
王答应位份低,宠爱不缺,但待遇委实不太好,胤禑、胤禄养在太子妃处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前后脚有孕,宜修让染冬送些补品、银钱聊表心意,既不打眼也没失了规矩。
“宠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立身正,能想的长远,王答应是个有福气的。”不接回胤禑、胤禄,上赶着与和嫔别苗头,图什么?还不是让四妃放心,盼着儿子将来能长成谋求日后的安稳有靠。
染冬撇了撇嘴,“可惜了,赵侍妾不懂这些,有孕瞒着您,出了事儿又上赶着求庇护……当真是什么好事都让她想着了!”
赵侍妾前日突然扑到宜修脚边,求宜修垂怜庇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身份卑微,生下的孩子绝不会与嫡子相争,但求福晋照拂一二。
胤禛当场就黑了脸,一个妾室这般凭借肚子“威逼”福晋照拂,还当着他的面……这是什么?以下犯上!!
赵侍妾喜提五月禁足,甚至连孩子都没了——胤禛拍板表态, 孩子一出生,无论男女,都抱到塔娜院里。
宜修轻嗤一声,到底还是在乎她的肚子,那孩子非得生出来不可!
哼,想得美!!
宜修动手剖了个蜜桔,汁水在唇齿间蔓延,甜到了心里,轻蔑笑道:“蠢笨都笨不到点子上,故作聪明!”
“李格格脑子开窍了,知道您不喜赵侍妾,没少暗中使绊子,奴婢瞧着,是个可堪造就的。”剪秋奉上清茶,说起了李静言是如何调换赵侍妾的膳食,如何在她换洗衣服上动手脚……不是什么干净的法子,可也确是用了心。
宜修扔了帕子,“愚蠢!”
剪秋被斥的微有囧色,低头不敢言。
“去把她喊来。”
剪秋点头,“奴婢这就去。”
宜修靠在贵妃椅上,悠闲地抿了口茶,让李格格孑然站在墙角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知道本福晋为何叫你来?”
“妾、妾愚昧不知。”李静言挤出个谄媚讨好的笑容,脑子里极速思索福晋是否这样到底满不满意自己做的事儿。
“赵侍妾有孕,是大事,本福晋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来。”宜修素手重重放下茶盏,眼睛盯着李静言,“本福晋不喜欢后院满是腌臜事,更不喜欢咱们内部互相残杀。悦庶福晋一直想要调教你,若你听不明白本福晋的话,确实是该好好受教。”
李静言连忙跪下表忠心,一边害怕福晋让自己去佟佳·悦榕那贱人手底下受磋磨,一边又为福晋说的“我们内部”而欣喜。快两年了,总算是被福晋纳为“自己人”了。
宜修使了个眼色,剪秋上前将李静言扶起,微风拂过珠帘,一轮秋影转金波之下,宜修眯着眼扔了个蜜桔给李静言,笑道:“好了,起来吧,你好歹是格格,资历比几个庶福晋还深,日子还长着呢。”
李静言喘着气,沁出了一手心的汗,借着剪秋的力道才堪堪坐在绣凳上,宜修又说了些旁的,从德妃看重她到送她入后院,从她上次有孕到如今的恩宠平平,话里话外满是关怀与怜爱。
“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啊,等咱们出了宫,你也该过过好日子,该有个自己喜欢的院子。”
李静言激动不已,谢恩的话却堵在喉咙,宜修再次端起了茶盏,立刻识趣地起身告辞。
走时剪秋亲自端着宜修给的赏赐,送她出了正院。
“福晋就是大度,对李格格这样好。”染冬笑着说。
“就怕她听不懂话。”宜修明媚的脸上明一下暗一下,揉着眉心叹气:
和有小聪明的蠢人说话,就是费劲。
不过片刻,宜修又精神抖擞起来,李静言要是聪明,她也不愿意用!蠢人用起来才放心!
“绘春,我又吃银鱼鸡丝面了。”宜修摸着肚子,又开始了一日五次喊饿。
这次不用怀疑,是弘晖回来了。
无他,当年她怀弘晖就这样,吃再多都觉得不够补,偏偏别的都不想吃,就想吃鸡丝面。
其实也不是想吃面,就是馋那口汤,再扒两口面,过个瘾。
喝下半碗汤,宜修再度懒洋洋躺在贵妃椅上,看窗外云卷云舒、花飞花落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绘春,你说家奴若犯了错,该怎么处置?”
绘春不解,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家奴?福晋若不喜,打杀了便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