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隆科多回府,李四儿一袭桃红绣牡丹旗装,满头插着珠翠,梨花带雨地扑到他跟前哭闹。
“爷!你听说了吗?四福晋亲自来咱们府上下帖,还提了岳兴阿!”
“额娘不准我出面招待就算了,还半点不在乎玉珠,凭什么岳兴阿能去,咱们玉珠就不能?”
“乔迁宴那么大的场面,要是能让玉珠去,再跟四阿哥和四福晋处好关系,将来进了王府做侧福晋……咱们一家子都能沾光。”
隆科多心疼地把人搂进怀里宽慰,对上李四儿含情脉脉的双眼,思忖片刻,觉得这主意不错。
胤禛近来在朝堂上确实站稳了脚跟,连皇上都夸了好几次。
要是玉珠能进雍郡王府,不管是做侧福晋还是庶福晋,都是佟家跟胤禛的又一层牵绊,对自己的仕途也有好处。
至于鄂伦岱已经送了女儿……自己和鄂伦岱关系本来就不好,根本沾不到光,还是自己的女儿更能帮扶自家。
“你别闹了!”隆科多沉声道,可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王府选侧福晋不是小事,得看四阿哥的意思。不过……乔迁宴倒是可以带玉珠去,让她见见世面,在皇家跟前露露脸。”
李四儿一听这话,立刻破涕为笑,搂着隆科多的胳膊撒娇:“爷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们娘俩!到时候我要穿那件新做的茜素红绣蝶袄子,再让玉珠戴上次你给她买的赤金点翠簪,定不能输给那些王府的格格们!”
说着说着,李四儿就在隆科多耳边吹了口气,隆科多眸心一暗,当场就缠绵起来。
棠安院内,宜修正看着剪秋递来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剪秋道:“福晋,李四儿果然闹着要带玉珠来乔迁宴,隆科多大人已经松口了,刚岳兴阿少爷送了本《大学》给咱们的人,说是投名状。”
“意料之中。”宜修端起茶盏,喝了口温热的雨前龙井,翻开大学第一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不错,是个明白人。
隆科多不修身,岳兴阿修啊,还是个孝子,心疼亲娘受苦,她不过是稍稍透了点口风,立马就上赶着示好表态,一点没犹豫地透露了佟府的消息。
有个这样的儿子,小赫舍里氏(隆科多的原配发妻)也算没完全泡在苦水里度日。
剪秋有些担忧:“要是李四儿在宴上闹起来,或是真要送了女儿进来?”好歹是郡王府的首次宴请,若真不欢而散,闹出笑话…往后少不得被人拿来说闲话。
宜修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闹就闹,拎不清的亲戚,早些闹掰早好。”没了隆科多算什么,不还有鄂伦岱么,再不济,过些年岳兴阿也能出仕,佟家不缺人。
闹的越僵,太子和康熙越放心。
别看太子最近对胤禛很好,但要真佟家人都支持胤禛,第一个翻脸的就是太子,连带着胤禔、胤祉都会对胤禛群起而攻。
夜间,胤禛忙完公务回来,手握《大学》,蹙眉沉思一晌,对宜修道,“岳兴阿,确实不错。”
宜修给他端了盏普洱,“隆科多舅舅本就觉得爷近来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想把女儿塞进来沾光;李四儿又贪慕虚荣,见我去佟家走得近,便急着抢风头。宴会上,只要让李四儿不小心闹点笑话……爷,您说到底是谁之过呢?岂不比咱们主动疏远来得巧?”
胤禛听得连连点头,伸手揉了揉宜修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心的佩服:“还是福晋想得周全。”
低头看着怀里的弘晖,小家伙正抓着他的朝珠玩,肉乎乎的小手把珠子拽得歪歪扭扭,十八躺在边上学翻身,看着就乐。
“也不知皇阿玛何时回来?”胤禛轻声道,眼底满是期盼,“弘晓出去这一趟,会不会忘了咱们的模样?”
宜修闻言,心里也软了些,伸手碰了碰弘晖的小脸蛋,笑道:“放心吧,温宪不是寄信回来说,弘晓可想咱们了,贵妃娘娘信里也说,弘晓就是爱金银,喜欢玩闹了些,可没有玩疯。”
正说着,绘春进来禀报:“主子,佟家那边打发人来回话,说佟大人和老夫人定会准时赴宴,会带着隆科多大人和他的家眷一起来。”
宜修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对胤禛道:“你瞧,李四儿果然上钩了。”她转头对剪秋道,“知道了,让厨房预备些佟老夫人爱吃的杏仁酪。”
剪秋应着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弘晖玩累了,靠在胤禛怀里睡着了,小嘴巴还轻轻咂着,十八已然呼呼大睡,这俩叔侄越看长得越像,住一块后更是同吃同睡,好的跟一个人似得。
胤禛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孩子放回摇篮,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日里冷硬的四爷。
筹备宴席这事儿,宜修手拿把掐,但爱新觉罗氏不放心,总觉得女儿第一次(出宫后)在京城女眷中亮相,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坚决不允许有任何错漏。
佟佳·悦榕见福晋额娘这般上心,为了保住管家权,自然只有更尽心的份儿。
为了筹备筵席,这段日子爱新觉罗氏和佟佳·悦榕忙的几乎脚打后脑勺,独独宜修跟个局外人似的,半点不着急。
爱新觉罗氏有心说两句,但宜修把话挑明白了,有下人不用自己劳心劳力,还要下人干嘛?
这话堵得爱新觉罗氏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倒是佟佳·悦榕和爱新觉罗氏越处越合得来,一个有心奉承,一个有心提点——
佟佳·悦榕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女儿的位置,爱新觉罗氏又心疼她无法生育,格外宽容优待。
可怜天下父母心,爱新觉罗氏瞅着女儿惫懒样,打定主意要调教出个合格的管家人来,佟佳·悦榕可比躺平的格根塔娜,有小心思又通透的章佳·婉清合适多了。
胤禛暗暗咋舌,不由得奇而发问,宜修无所谓道:“当爹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胤禛俊目含笑,展开左臂侧搭于紫檀木的椅扶上,端茶缓饮:“那是自然,想到还没回来的弘晓,爷夜里都辗转反侧睡不着。”
宜修剜了他一眼,你睡不着,昨儿把脚压在我身上的是谁?故意的?
胤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不可能是故意的。
“额娘说我惫懒,怕我管不住家……”宜修不过是难得享受下舒适悠闲的亲子时光罢了,竟然落得个这般印象,心里多少有点不舒坦。
别看佟佳悦榕事事过问,俨然是后院的二把手,实际上府里所有管事婆子和内外院管家都是自己的人,把柄和家人都捏在自己手里。
宜修也是个爱权的,骨子里流淌着权欲,不过是面上放权罢了。
胤禛差点从鼻子里喷出茶水来,连忙放下茶碗,失笑道:“岳母当真是想多了。”
福晋管不住家?笑话,她就快把爷的家底掏空了!!!
宜修笑笑没说话,连亲娘都没发现她的权欲,枕边人自然也不会发现。
但胤禛这话颇有一语成谶的意味,雍郡王府的家底确实要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