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大街。
连日来的春雪并未停歇,细碎的雪花如同盐粒,洒落在中州安县最繁华的街道上。
然而,这一日的北大街,却比往日更添了十分热闹。
一座新开张的铺面前,人头攒动,喧声鼎沸。
崭新的匾额上,“花饰铺”三个清雅秀逸的大字覆盖着红绸,等待着吉时。
铺子门前早已被布置得花团锦簇。
虽是天寒地冻,但用彩绢、琉璃仿制的各色花卉竞相“绽放”,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绚丽夺目,暖意融融。
独特的装修风格透过敞开的门扉隐约可见,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惊叹不已。
刘翠娘穿着得体的新衣,脸上带着温婉而得体的笑容,与周围前来道贺的邻里商户寒暄,她这几日积累的人缘此刻发挥了作用,道喜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吉时一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红绸落下,“花饰铺”正式开业。
人群涌向店内,对里面陈列的精美首饰、别致绢花、奇巧摆设啧啧称奇。
尤其是那七彩的琉璃和白色光滑的宣纸直接叫一些小姐公子看呆了。
明礼文忙得脚不沾地,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这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踏出去了。
就在这片喜庆喧嚣达到顶点之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呵斥与鞭响。
热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声音骤然低了下去,许多人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恐惧,有厌恶,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敢怒不敢言。
只见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队伍的核心是几辆装饰奢华、覆盖着厚厚毛皮的马车,车窗紧闭,帘幕低垂,显然是东非来的显贵。
而最刺眼、最令人心碎的,是拉车的人。
那不是马,是人。
是十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子。
他们赤着脚,踩在四月依然冰冷的积雪上,每踏一步,都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带着血污的脚印。
粗重的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皮肉模糊的肩膀,他们低着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拼尽全力拖动身后沉重的马车。
寒风卷着雪花抽打在他们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薄衣物上。
更令人无法直视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或脖颈上,都烙着一个清晰的、狰狞的“东”字。
这是战败者的标记,是奴隶的印记。
他们曾经是流云国的将士,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如今却成了敌国贵族随意支配的奴隶。
围观的人群寂静无声,只有马蹄踏雪和车轮碾过的吱嘎声,以及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脆响。
一些老人别过头去,妇女们紧紧捂住孩子的眼睛,男人们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
刘翠娘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褪尽了血色。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饱受摧残的身影,心中既期望自己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真的看到了。
当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其中一个拉车者的侧影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人身形高大,却佝偻得几乎与地面平行,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
但那个轮廓,那个在无数个日夜曾与她相依的轮廓,即使被折磨得变了形,也依然在她灵魂深处刻骨铭心。
真的是他!!
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明礼文脸上的笑容早已收敛,他站在店门内,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街上的情形,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然后转身回店里拿了一尊琉璃佛像出来,往前走去,将东西暴露在那车主人的眼前。
车主人自然注意到了这琉璃佛像,不过他也只是让仆人下来找明礼文交谈,并没有半点下车的念头。
在一声声鞭打中,马车走远。
刘翠娘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她背对着街道,假装整理着柜台上一叠珍贵的白色宣纸,但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悲痛揪心。
明明才一年,怎么这么一个高大的汉子就变成这副干瘦的模样?!
还有那一地的血脚印,无声的不知道在多少人心里面留下印记。
韩管家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男人。
心里盘算着要不叫人把铺子抢了,这是流云国的,抢就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