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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

——《芙蓉女儿诔》

我说过,改名改不了命,我的名字叫檀云了,可是品阶并没有就此上去,宝二爷一时兴之所致,给我改了这个名字,过不了两天,连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再吩咐我倒茶,浇花的时候,仍然唤我做云儿。就算我自己提醒他:二爷,我已经叫檀云了。宝二爷也只是一怔:你叫檀云了吗?什么时候改的名字?我说是二爷您给改的,他就说:是我给改的?好吧,檀云也不错,就叫檀云吧。

而晴雯那蹄子为了取笑我,竟然连同了麝月春燕,秋纹碧痕等人,一齐唤我作痰盂,以期达到羞辱我的目的。我的品阶不够,自然是不能跟他们争长短的。可大家都在这个园子里住着,都是一座牢坑里的苦姐妹,为什么要这样你踩我,我踩你的,难道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能显出谁是英雄谁孬种吗?

那天晴雯又这样骂我,我不敢还嘴,就一个人躲到园子里去抹泪。袭人姐姐看见了我,过来问是不是我又给晴雯等欺负了,我摇头说不是。袭人笑道:我还不知道晴雯那张狗嘴,她什么时候吐出来象牙过?

袭人姐姐见我没带帕子,便将她的一方绢帕借给了我,让我擦擦眼泪。然后她跟我说,当初她来怡红院的时候,名字叫做珍珠,是老太太给取的,至于本名,她也跟我一样,早就记不得了。有一回二爷读书,她去往书房的香鼎里添百花香,宝二爷叫她磨墨,顺势在她身上嗅了一口,说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花香,薰人欲醉。他还说皇上现在有个西域进贡的妃子,赐号香妃,身上便有着股子花香,于是宝二爷根据古人的“花气袭人知骤暖”,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袭人。

“她们背地里头,都说我是太太跟前的耳报神,我真的是个耳报神吗?二爷素日的性格,就是偏好在咱们堆里闹,倘或不妨,前后出了一点半点差错,不论真假,人多嘴杂,那起小人的嘴,哪里有个忌讳,二爷将来若有人说好,不过大家落个直过儿,若是叫人说出一个不是来,咱们粉身碎骨倒罢了,那二爷一生的品行岂不完了呢?”

见袭人姐姐落了泪,我忍不住就也哭了,的确,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不见得谁品阶高了,谁的造化就高了。袭人姐姐现在每个月的分例是太太给的,这什么意思大家再明白不过。可是在二爷心里,是不是认可了太太的意思,那也得看天意如何了。毕竟现在宝二爷心中的头一等要人,还是晴雯那蹄子。

我说不清楚自己有多恨晴雯,撕了两把破扇子就能讨得宝二爷的欢心,自以为将来是做姨娘的命,全怡红院的人都得听她的示下。只有她能跟宝二爷肆无忌惮的玩耍,只有她能天天睡在宝二爷屋里半夜起来倒茶,只有她能说动宝二爷撵走她看不顺眼的丫头,也只有她能无所畏惧的当面给宝二爷气受……呸!什么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依我看她是心也下贱身也下贱,既然你心高,有种的那回你打折了扇子,二爷撵你走你怎么不走呀?当然了,你离了这里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没大气儿的主子呢?说到底,你还不是安下心要给宝二爷当姨娘?既然你骨子里还是奴才,那你就没资格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好像比谁高出一头似的。

只有有晴雯在,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给宝二爷梳上头,而只要能让我给二爷梳次头,哪怕就只梳那么一次,我都是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为了宝二爷,就算叫我去死,我都没有二话,只可惜就算我为二爷死了,二爷也不见得就能稀罕,我算什么?一个月钱不过五百钱的三等丫头罢了!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是大观园里的最后一抹亮色。那天晚上,怡红院内热闹非凡,笑语盈天,园子里的姑娘都聚拢了来,猜拳行令,欢歌畅语,闹了差不多一夜。我那晚也同样感到特别开心,因为我给宝二爷倒了好几杯酒,倒第一杯时,宝二爷没有在意。倒第二杯时,宝二爷在我手上掐了一下。倒第三杯时,宝二爷忽然握住我的手,在上面嗅了一下,笑道:“这丫头手上还是一股子檀香。”

史大姑娘不信,抢过来抓着我的手闻了一下,道:“虽不准是檀香,倒也真的有股子香气。”

“姑娘别取笑我。”我忙把手抽了回来,不想史姑娘瞥见了我时刻别在胸前的梳子,便一把夺过,奇怪的道:“这么好一把梳子,你不好生放着,怎么时刻别在身上呢?”

“梳子自然是用来梳头的,不别在身上,怎么给人梳头呢?”晴雯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是吗?你想给谁梳头,你这就给他梳罢!”史姑娘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地说。

“姑娘别闹了,这梳子是我娘留给我的,所以别在身上,留个念想,没别的。”我忙说。

“我不信,你一定是想给谁梳头,这样吧,你先给我梳梳头好了。”史姑娘说,我刚想推却,史姑娘却把她的丫头,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葵官拉了上来,叫我给她梳头,大家顿时哄笑起来。葵官是唱花脸的,为了上妆方便,整个脑门往后都是一片秃圆,压根就没几根头发。我知道主子们不过是想要拿我取乐罢了,便顺水推舟,为葵官象征性的梳了两下。葵官笑嘻嘻的看着我,说多谢姐姐。我却冷笑道:“我可不敢当。”葵官忽然问我要这把梳子,我心里一惊,当然不给,葵官便夺了过去转身就跑,我心里一急,追上去就朝葵官后脑一拳:“不要脸的,等你做了正经八百的女子,再来问我要梳子,不然没的叫人说闲话罢了!”

葵官一听我这样说,竟然哭了起来。宝二爷见状,当场就命我将梳子送给葵官,还说他日后定会再给我买一把。我心里委屈,却也不敢争辩。而晴雯等人却在那里幸灾乐祸,仿佛只当作我在演一场猴戏。

奴才们争闹,主子们不过看个热闹,我们这儿闹完了,主子们继续谈天笑地,喝酒猜枚,而我们丫头的心思,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第二天一早,栊翠庵的尼姑妙玉派下人送来一封贺帖,上写:槛外人恭肃遥扣芳辰。我还真没见过,尼姑居然有这么不怕臊的,还说什么佛门清静,清静个鬼,表面上清静,心里不定怎么风骚呢!既然你是槛外人,你就老实儿在你的槛外安生好了,到我们槛内犯什么骚来。可宝二爷却很有闲情逸致,回了个槛内人的帖子,让我给那尼姑送过去。

等我到了栊翠庵,一看妙玉那模样,不但立时体谅了她,甚而为自己腹诽她而愧疚起来。这妙玉可真是个大美人,比起林姑娘,宝姑娘都有过之无不及。这么美的一个人,竟然只能守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真是难为她了。我若是有这么美的相貌,哪里还容得晴雯日日在宝二爷面前献宝呢?

回到怡红院,坠儿缠着问我那妙玉长得什么模样,我说比画里的美人还漂亮,这么个美人去做尼姑,真是可惜了。

“听说那妙玉是带发修行的,你看她头上可有头发?”

“自然是有的。”

“那肯定是预备留着还俗了,”坠儿猜想道:“不然每天梳理头发,怎么可能不动凡心。”

坠儿说着,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掏出一样物事给我,却是我那把梳子。她告诉我说,昨晚大家都喝的里倒外斜,趁葵官那蹄子不注意,她便把这梳子偷了回来。我当然是对她千恩万谢,不过我也叮嘱坠儿,此后可不能再干这样的事情,偷窃一旦被抓住,是要被赶出园子的。坠儿却道:“我自来看着晴雯的张狂相就有气,只恨我没本事,捏不动针,掂不得线,所以这辈子只怕没那造化了。可是姐姐,你可一定要用这把梳子,为你,也是为我,给宝二爷梳上一次头,也算是咱们为二爷尽过一次心,姐姐,我信你一定有这个造化!”

坠儿说完这句话不久,就因为一起盗窃的官司,而被赶出了园子。

坠儿家里很穷,又没什么本事,如她自己所说,将来她也就是配个小厮,再生个家生子儿的命,她娘宋妈这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坠儿不想等嫁人的时候,手中空无一物,最起码也有个值钱的首饰垫底儿,万一遇见什么天灾人祸,也好多一条退路。就这样,坠儿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然偷了琏二奶奶家平姑娘的虾须镯。被发现后,坠儿遭到晴雯的一顿打骂,灰溜溜的给撵出了怡红院,听说不久就被许配给一个小厮,两个人到外面过活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给宝二爷梳头的愿望越来越渺茫,由于那些大丫头的防范,我现在连宝二爷的屋都进不去,宝二爷也彻底把我这个人忘了,至于他说的要给我买把梳子的事儿,更不可能再想起来。

菩萨啊!我只是想给宝二爷梳上一次头,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想头,更没有痴心妄想过当姨娘,我没有晴雯那么贱,好像她已经坐稳了姨娘这个位子。姨娘是什么?姨娘不过也是个奴才罢了。赵姨奶奶给二老爷生了三姑娘,环少爷,结果又如何呢?三姑娘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认,环少爷在园子里更是没人瞧得起。既然都是作奴才,我到宁愿跟一个同品阶的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做个正室,也比给爷们当姨娘,还要被大奶奶欺负好多了。听说琏二爷家的尤二奶奶,就是被琏二奶奶给活活治死的。

为了治晴雯,我依照宋妈教我的法儿,偷着缝了个小布人,在上面写上晴雯的生辰八字。每夜三更。我都用绣花针插布人一百下。也别说,这个方法还真奏效了,这样咒晴雯咒了不到半月,晴雯就大病一场,而且是一病不起,连水米都不得沾牙。我知道以后心里极为痛快,活该,这才叫恶有恶报!于是每回我又多给小布人插五十针。既然要咒,光咒她得病还不作数,索性给她咒死算了,省得她以后再为害人间。

不知道是谁出去说了小话,有一天,碧痕像往常一样伺候宝二爷洗澡,忽然李嬷嬷带人一竿子闯进来,撞见了碧痕跟宝二爷鸳鸯戏水的桥段,于是李嬷嬷不由分说,立刻命人把碧痕给绑走,撵出园子。碧痕被赶出去时,哭得十分痛烈,她喊:老天爷,你怎么不开眼呀,你瞧不见我是清白的吗?你冤枉好人你还叫老天吗?

碧痕忽然用力挣脱了李嬷嬷,一头往院墙上撞去,幸亏拉的及时才没出事,但她的额角还是撞出了一道伤口。丫头是什么?丫头不过是个物件罢了,就算死了,也不过等于是打破了一个茶杯。所以碧痕到底还是给赶出了园子,送到一个人伢子手里,给卖进了青楼。

之后,大家认为怡红院里肯定出了奸细,袭人当然是头一等的怀疑对象,但她现在是太太的红人,没人敢惹,所以我就成了大家发泄的渠道。麝月秋纹等人自不必说,没一个给我好果子的,就连蕙香芳官这种品阶不如我的,也开始管我叫痰盂,甚至在麝月撑腰下,往我身上吐痰,谁让我是痰盂呢?我心里恨,心里怨,可我还是做不到去二太太跟前做耳报神,我吃亏就吃亏在有作恶的心,却没有作恶的胆,我天生就像我娘,是个心痴意软的人,只能任别人捏咕。

但是终于有一件事情,激发了我心中所有的怨恨。

碧痕被赶走了,晴雯伤心了好几天,她总觉得是她赶走了跟我相好的坠儿,所以我才算计了碧痕。为了惩治我,这天她在跟宝二爷闲唠嗑的时候,叫我进去伺候。我知道她是不安好意,但也没敢说个不字。

“你这都已经吃了药了,怎么却还不见好?”宝二爷用手掌去试探晴雯的额温,状态亲密之极,我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连晴雯的祖宗都骂遍了。

“也不知二爷哪里找来的大夫,只会骗人的钱,却不给吃些正经的好药。”晴雯跟宝二爷抱怨。

“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哪里就能这么灵验?你只管好生将养着,慢慢自然就好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是个聪明人,如何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宝二爷温存有加的望着晴雯,若是宝二爷能这样对我,别说生病,就算挨刀子我也情愿。

晴雯把药吃了两口,便嫌苦不吃了,命我端到桌上去,我刚伸手去接,也不知晴雯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把药碗一斜,里面滚烫的药汁便流到我手上,疼得我哎哟一声,药碗便没有端住,落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你这贱蹄子,还有什么你能做好!”晴雯扬手便要打我,宝二爷忙拦住说:“这些东西不过待人所用,砸了便砸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往那扇子你也撕着玩儿过,不过爱听那一声响儿,这会儿砸了个碗碟,何苦如此计较。”

“即使如此,二爷去取把扇子来叫我撕,我这心里便痛快了,病也兴许好的快些。”晴雯笑道。

宝二爷听后,便命我取了一把折扇过来,递给晴雯。晴雯刚要撕,忽一眼瞥见我胸前别的梳子,于是有了别的主意。自打坠儿离开园子后,我一直理直气壮的将梳子别在胸前,不管那些大丫头如何大小眼待我,我都不以为意。可晴雯竟对我这把梳子打起主意来。

“我今儿忽又不想听撕扇子的声响了。”晴雯冷眼看着我道。

“那你想听碗碟的声响,也是使得的。”宝二爷道。

“碗碟的声响我也不想听,我只想听折木梳齿儿的声儿,二爷要是想让我的病快些好,便得让我听这个声儿。”

“也好,云儿,”宝二爷还是叫我云儿:“你去取把梳子来,折齿儿给你晴雯姐姐听。”

“不必去!”晴雯忙道:“她这儿有现成的,我就要听她折这把木梳齿儿的声响儿。”晴雯指着我胸前别的木梳说。

一时之间,我如同五雷轰顶,我能在怡红院里忍辱偷生,无非也是这把梳子给我希冀,我盼着能有那么一天,宝二爷能问我一句,檀云,你梳头梳得如何,不妨给我梳上一梳,那我就能达成这个多年来的愿望。可是晴雯她……她竟然要把我这个愿望彻底打破。

听说晴雯要让我折木梳齿儿,秋纹,芳官,蕙香等人都兴冲冲的来到房里看热闹,宝二爷没把我这把木梳当回事,且赔笑对我说:“你且折来便是,折完了我定会再送你一把梳子。”

“既然二爷想听,檀云这梳子齿儿,便是为二爷折的。”我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别说废话了,晴雯姐姐叫你折,你就赶快折,凭你也配给二爷听响儿?”蕙香幸灾乐祸的道。

我开始折了。

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这哀的其实是我。

一根梳子齿儿被我折断了,晴雯没有笑,反倒是蕙香芳官甚为幸灾乐祸,鼓掌叫好。

两根齿儿被我折断了,我满脸笑容的问宝二爷:“好听吗?”宝二爷没有说话,而我却听到自己凄凉的笑声。

整把梳子被我断做两截,我感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手中的断梳,然后我便倒了下去。

醒来以后,宝二爷守在我的床边,满怀爱怜的看着我道:“我都听晴雯说了,她说很对不住你。既然你想要给我梳头,有这个心,怎么不来跟我说呢?”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虽然身份是一个丫头,但我的心还是一个人!我用不着别人可怜!

宝二爷握住我的手,说他以后会好好待我,我却抽出手来冷冷的道:“二爷是主子,请自重!”

宝二爷还要说些什么,二太太房里的玉钏儿过来找我,说二太太要找我过去问话。我当即挣扎着起了身,跟了玉钏儿来见二太太。

二太太问我,有一次我在园子里被晴雯辱骂,是个什么缘故。

“晴雯姐姐骂我,我不敢回嘴。其他的小丫头,也都跟我一个样儿。”我小心翼翼的说。

“一个丫头竟然张狂到这份儿上,我竟忽略了!”二太太怒气如炽。

原来,跟大太太的王善保家的,出头在二太太面前告倒了晴雯,二太太准备拿晴雯开刀,来一场清君侧。

“园子里其他的丫头,可有不规矩的么?”二太太双目如炬的盯着我问:“倘若不实话实说,日后让我知道了,连你的皮一块儿揭!”

“太太饶命,云儿不敢说谎!”我连忙跪下,不住给太太磕头,可是……我还是开不了这个口。二太太大怒,声称要立刻赶我出园子,李嬷嬷过来揪我,我吓的大声哭求,李嬷嬷吓唬我道:“你再不说,就把你送到人伢子手里,把你卖掉,跟碧痕那蹄子一个样!”

“太太……”我痛哭失声,我还有必要再当好人吗?我还有必要继续忍气吞声吗?在这个园子里,没有人可怜我,没有人同情我,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苦,晴雯是个什么东西?蕙香是个什么东西?芳官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还要为你们隐瞒!

“我说,我说……太太,蕙香是个小没脸的,二爷过生日,她说她也过生日,还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

“什么!”二太太怒极:“还有这样不怕臊的!”

“还有,芳官连她干娘都压倒了,还撺掇着二爷,要厨房柳嫂子家的五儿进园子,说要一起在怡红院里闹个畅快……”

“呸!她们好大的胆子!”二太太更加恼怒:“我通共就只有一个宝玉,难道就任这些小妖精们带坏了不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之后,便引出了抄检大观园。

重病数日的晴雯被赶出园子,孤零零死在姑舅哥哥家的一张芦席上。呵呵,真是老天有眼,这骚狐狸也有现世现报的一天!

芳官被赶出了园子,到水月庵出家作了尼姑,记得宝二爷说她的《思凡》唱的最好,现在却……

蕙香被赶出了园子,生死不明,以后再也没见过她。

昨日夫妻蕙,今日断肠花!

司棋被赶出了园子,入画被赶出了园子,葵官,藕官,蕊官等小伶官也被赶出了园子。

最后,我也被赶出了园子,没有任何理由。

一晃,四年的时间过去了。

我现在在一家脂粉铺子做工,成日鼓捣胭脂香粉,弄得手上全是花里胡哨的香味,可是那种醇郁淡雅的檀香,我手上却再也没有了。

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好事人,最喜欢跟我打听贾家的内务,尤其爱听爷们跟丫头的风流韵事,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神驰千里,叹息自己怎么就没那个造化,目睹一回贾家爷们的风采。结果不久就听说荣国府被查抄,所有财产充公,全家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仿佛转瞬之间就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了。老板娘立刻又庆幸幸亏自己没那个造化,不然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天,我到倚红楼去送定做的脂粉,顺便去看望碧痕。碧痕这些日子病的很重,伤寒一直没有好,说是因为鸨母总给吃冷饭才发的。现在碧痕的生意大不如前,倚红楼新来一个叫坠红的姐儿,听说善解人意,温婉柔顺,十分讨人欢心,碧痕的地位更给挤到了犄角旮旯去。

我在碧痕房里看见了这个坠红,原来她便是坠儿,多年不见,这丫头竟出落的亭亭玉立。我问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她说她让夫家休了,她的男人本是贾府的小厮,所以若生下孩子,也是个家生子儿。为了不让孩子再给贾家当奴才,坠儿怀孕时吞了麝香,打掉了孩子,结果便被夫家赶了出来。坠儿在外头挣扎了一年多,终于也进了这烟花之地。

“你们听说了吗?宝二爷已经被放出来了,现在跟宝二奶奶就住在……”坠儿说。

一听这话,病入膏肓的碧痕有了精神,她抓着坠儿的手,追问宝二爷现况如何,坠儿说很不好,家里已经到了“寒冬咽酸齑,雪夜披破毡”的地步了。碧痕马上把多年攒下的一些首饰取出,托坠儿带给宝二爷。但却叮嘱坠儿说,千万不能告诉宝二爷她现在的样子,她现在这副德性,早就不配再给宝二爷梳头了。

打这以后,碧痕拒绝吃药问医,一意求死。鸨母成天骂碧痕是吃闲饭的,说她都土埋头顶了还赖在坟头上纳凉,根本不管她死活。没半月,碧痕就已经油尽灯枯,奄奄待毙。

这一晚风雪交加,我一直陪在碧痕的身边,跟她说话。眼看她行将就木,我却无能为力,不禁心如刀绞。碧痕忽然笑问:“云儿,你是贾家的家生子儿不是?”

“不是,我是被我娘卖到荣国府的。”我哽咽道。

“我也是呢,我是被我爹卖去的。咱们都是苦命人,我打三岁就死了娘,我爹说我命中犯克,就把我卖到贾家当丫头。我在这世上,就没个亲人,爹早就找不着了。云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儿啊?”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姐姐?我过去跟晴雯欺负过你,因为不想换别人给二爷梳头,只想自己给他梳一辈子。云儿,我已经遭了报应了。”

“姐姐……”我和碧痕抱头痛哭。

这时,坠儿带了一个人来看碧痕,这人竟便是宝二爷。 多年不见,想不到宝二爷落魄到如此境地,一时之间,我们哭成一团,谁也不愿相信,那个丰神如玉,玉树临风,温存体贴的宝二爷,会是眼前这胡子拉碴,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模样,我们几个人心都碎了。

“二爷,我们对不住您,”我搀着碧痕给宝二爷跪下来,一齐哭道:“我们都没留在您身边,好好的伺候您,您责怪我们吧!”

“天意如此,夫复何言,倒是你们,都为我受了苦啦!”宝二爷扶我们起来。

“我们天生就是受苦的命,活该我们受苦。可二爷,您是爷啊!老天为什么要让您也受这样的苦!”碧痕悲愤的说,就听天外一个闷雷,仿佛击中了碧痕,她脸色陡然惨白,似是大限将至。

“碧痕,你,你怎么样了?”宝二爷忙扶着碧痕问道。

“二爷,碧痕能再见二爷一面,已经死而无憾了。二爷,您让碧痕再给您……梳一次头吧!”碧痕把珍藏多年的木梳取出。

宝二爷长叹一声,把头上的蓑笠摘下,竟露出一个光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宝二爷双手合十,朗声念道。

“二爷……”碧痕凄然一笑,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

我取过碧痕的木梳,站在宝二爷身后,像碧痕以往那样,一边给宝二爷梳头,一边口中唱喏:“一梳福,二梳寿,三梳富贵,四梳功名,五梳齐家,六梳治国,七梳万事顺意,八梳无难无灾……”

宝二爷临走之时,又取出一把梳子,交给我说:“我本来已买好了这把梳子,想给你时,你已经离开园子了。后来本想去找你,但是晴雯死了,五儿死了,司棋死了,蕙香疯了,芳官出家了,我渐渐的便谁也不再记得,这梳子却一直留着,现在,你便将它拿去吧!望请日后善自珍重!”

二爷啊,有您的这句话,檀云此生无憾了!

踏着漫天风雪,宝二爷的身影逐渐飘远!

二爷,二爷,二爷啊——我跪在雪地里,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梳齿儿深深刺入掌心,直扎出血来,顺指缝点点流淌。

二爷,请别再忘了,檀云的名字是您给取的!

我没有再回脂粉铺子,而是来到一座尼姑庵前,在山门外一棵大柳树下,我用雪花掩埋了梳子,然后剪掉发辫,任那发丝飘散风中,头也不回的走进山门……

山门寂寂,断梳无缘,梳化龙飞,残云薄命!

宝二爷没有忘记折齿断梳之事,我心愿已了。从今以后,就让我的故事,我的梦,都封存在那梳冢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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